校医务室那扇刷着劣质白漆的木门在身后轻轻合拢,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仿佛隔绝了外面那个阳光刺眼、充满虚假生机的世界。门内,消毒水那刺鼻的化学气味霸道地统治着空气,浓烈得几乎要凝固成实体,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带着微小颗粒的冰碴,刮擦着沈渊灼痛的喉咙。这气味本该是洁净与安全的象征,此刻却只让他感到一种冰冷的窒息,仿佛被浸泡在福尔马林溶液里。
他坐在靠墙那张冰凉的、蒙着人造皮革的检查床上,后背僵硬地抵着同样冰冷的墙壁。校医王大夫——一个面容和善但眼神里透着职业性疲惫的中年女人——刚刚结束检查。她用冰凉的听诊器贴过他的胸口,用压舌板看过他毫无血色的喉咙,用小手电筒照过他瞳孔涣散、布满血丝的眼睛。
“惊吓过度,精神高度紧张,伴有轻微脱水症状。”王大夫的声音平缓,带着公式化的安抚,“给你开点镇静安神的药,好好休息几天,尽量别胡思乱想。”她刷刷地在处方笺上写着,一边絮叨着,“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压力太大,熬夜又多,身体底子虚,一点风吹草动就扛不住了。那个什么台阶传说?听听就得了,别自己吓自己……”
沈渊低着头,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左手,因为用力过度,指关节依旧泛着死白色。右手……那块被医用胶布层层包裹的虎口位置,隔着粗糙的布料,那“恐惧烙印”传来的冰冷麻痒感,如同无数条冰冷的线虫,正不知疲倦地向着小臂深处钻探、侵蚀。每一次心跳,都泵送着刺骨的寒意而非温热的血液。医务室明亮的白炽灯光下,他甚至能感觉到皮肤下那无形的冰霜在缓慢凝结、蔓延。王大夫的安慰和诊断,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粘稠的毛玻璃传入他嗡嗡作响、剧痛不止的耳朵里,模糊而失真,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遥远感。
休息?别胡思乱想?沈渊的嘴角极其微弱地、扭曲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根本不是胡思乱想!那是烙印在他灵魂深处、正不断侵蚀他身体的冰冷现实!是昨夜图书馆深处那本笔记用他的血书写的诅咒!是今晨教室那瞬间爆发的、清晰如同发生在自己骨头里的骨骼碎裂幻听!是眼前那扭曲的、覆盖着暗红油腻反光的第七阶台阶影像!
王大夫递过来一张处方和一张病假条:“喏,去药房拿药。假条拿着,这两天好好在宿舍躺着,别到处跑,也别再去听那些乱七八糟的鬼故事了。”她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显然把沈渊当成了又一个被校园怪谈吓坏了的、精神脆弱的普通学生。
沈渊机械地伸出手,接过了那两张轻飘飘的纸片。指尖触碰到纸张的瞬间,一股冰冷的滑腻感顺着指尖窜了上来,让他差点失手将纸片扔掉。他强忍着不适,胡乱地将纸片塞进裤兜。那冰冷的触感,像极了那本笔记的封面。
他没有说谢谢,甚至没有看王大夫一眼。他需要离开这里。立刻。这充斥着消毒水味的房间,这自以为是的“安全”诊断,都让他感到一种更深的、被误解和被世界隔离的恐惧与孤独。他挣扎着从冰冷的检查床上滑下来,双脚落地时一阵虚浮,眼前发黑,扶着墙壁才勉强站稳。
“自己能行吗?要不要叫同学来扶你回去?”王大夫看着他那摇摇欲坠的样子,有些担忧地问。
“不……不用……”沈渊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低着头,避开王大夫的目光,几乎是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踉跄着挪向门口。他只想把自己关起来,关进那个虽然同样冰冷、但至少锁着那本恶魔笔记的抽屉的宿舍。
推开医务室的门,正午的阳光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布满血丝、对光线异常敏感的瞳孔!剧痛瞬间从眼球炸开,首冲大脑!他闷哼一声,猛地抬手遮住眼睛,眼前瞬间一片血红和闪烁跳跃的、不祥的暗红残影。视野边缘再次开始扭曲、晃动,如同隔着一层晃动的水纹。校园里嘈杂的人声、自行车铃声,在扭曲的听觉中变成一片混乱刺耳的噪音,冲击着他脆弱不堪的神经。
他像一只受伤的、畏惧光明的鼹鼠,弓着背,尽可能地缩在建筑物的阴影里,沿着墙根,一步一挪地朝着宿舍楼的方向挣扎。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右臂的冰冷麻痒伴随着移动而加剧,像无数冰针在皮肉下攒刺。书包早己不知丢在了哪里(或许是教室?),这让他省去了右肩被压迫的痛苦,但身体的虚弱和无处不在的剧痛并未减轻分毫。汗水再次浸透了他单薄的T恤,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冰凉。
终于,如同跋涉了千山万水,他挣扎着回到了那栋熟悉的、此刻却如同冰冷堡垒般的宿舍楼下。门厅里空无一人,白炽灯发出滋滋的电流声。他扶着冰冷的墙壁,一步一顿地挪上楼梯。每一级台阶都像一座小山,牵扯着膝盖的旧伤和身体内部的剧痛。当他终于站在408宿舍紧闭的门前时,全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干了。
他颤抖着掏出钥匙,试了几次,才勉强插进锁孔。拧开。推门。
一股熟悉的、混合着汗味、泡面残渣和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宿舍里空荡荡的,李浩和张超都去上课了。阳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投射进来,在地板上切割出一道刺眼的光斑。这日常的气息,此刻却无法带来丝毫慰藉,反而让沈渊感到一种更深的疏离和冰冷。
他反手关上门,插好插销。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缓缓滑落,再次瘫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安全了……暂时……他闭上眼,急促地喘息着,胸腔里如同破旧的风箱。医务室开的药片和假条被他随手扔在脚边,像两张无用的废纸。
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书桌最底层那个上了锁的抽屉。那里,锁着他的梦魇之源。抽屉表面平静,没有任何异样。但他能“感觉”到,一股冰冷、滑腻、带着甜腥铁锈气息的恶意,正如同无形的触须,丝丝缕缕地从抽屉的缝隙里渗透出来,缠绕着这小小的空间,也缠绕着他疲惫不堪的灵魂。
他挣扎着爬到书桌前,背靠着桌腿坐下,面朝着那个上锁的抽屉。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安全感——至少,他能看着它。冰冷的麻痒感在右臂深处无声地蔓延,颅内的剧痛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不断。疲惫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但他不敢睡。恐惧烙印的冰冷侵蚀和抽屉里那本笔记散发出的无形压力,如同两座沉重的大山,死死地压着他的意识。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逝。窗外的光线一点点偏移、暗淡。宿舍里变得越来越暗,阴影从角落开始滋生、蔓延。沈渊的意识在剧痛、疲惫和高度紧张的恐惧中沉浮,时而清醒地捕捉到灰尘在光柱中飘舞的轨迹,时而被混乱的噩梦碎片拖拽——粘腻的滴落声、蠕动的阴影、王伯冰冷的警告、通道里如影随形的甜腥、工作间缓慢靠近的脚步声、笔记爆发的妖异红光、清晰刺耳的骨骼碎裂声、第七阶台阶上那片暗红油腻的反光和佝偻的阴影轮廓……所有的画面和声音交织、叠加、扭曲,构成一个永无止境的恐怖回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几个小时。走廊里终于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和喧哗的说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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