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王伯那僵硬转动的头颅，又极其缓慢地转了回去，重新低垂下去，看着地面。仿佛刚才那令人心悸的对视从未发生。他佝偻的身体重新动了起来，推着那辆装满书的小推车，继续沿着图书馆的外墙，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去。车轮重新发出“咕噜、咕噜”的单调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回荡，渐渐远去。
首到那佝偻的背影和推车的“咕噜”声彻底消失在通往图书馆员工宿舍方向的小路尽头，沈渊才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顺着冰冷的石柱滑坐到地上。冰冷的石板透过薄薄的裤子传来寒意，但他却感觉不到。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刚才那无声的对视抽干了，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无序地跳动，撞击着耳膜，发出擂鼓般的巨响。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夜风吹过，带来一阵刺骨的冰凉。
“回去……” 王伯那无声的唇语，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回去哪里？回宿舍？还是……回图书馆？回那个“不干净”的古籍角？
荒谬！恐惧！愤怒！几种情绪在沈渊疲惫不堪的身体里激烈地冲撞。这老头到底什么意思？他知道什么？他看到了什么？他为什么警告自己别去古籍角？又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盯着自己，无声地命令自己“回去”？是让自己离开图书馆区域？还是……另有所指？
一股强烈的被愚弄、控的愤怒感，暂时压倒了恐惧。他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因为用力过猛，眼前一阵发黑，扶着石柱才勉强站稳。不行！他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吓跑！他需要答案！至少，他需要知道古籍角到底有什么！那本地方志，他必须拿到！那是他论文，也是他现在唯一能抓住的、属于“正常”世界的救命稻草！
恐惧并未消失，只是被这股不甘和愤怒暂时压制。它像冰冷的毒蛇，盘踞在心底，伺机而动。沈渊深吸了几口带着凉意的夜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冲动。图书馆现在肯定锁门了，王伯刚刚离开，里面应该空无一人……除了那个“不干净”的东西。他需要……需要想个办法进去。
他的目光扫过图书馆西侧那几扇黑洞洞的高窗。窗户很高，而且看起来都很牢固。他又看向王伯刚才出来的那条狭窄的服务通道。通道口有一扇不起眼的、漆成墨绿色的铁门。刚才王伯出来时，那扇门……似乎只是虚掩着？并没有完全关上？
一个大胆而危险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火苗，骤然在沈渊的脑海中点燃。
他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但这一次，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他回头看了一眼王伯消失的方向，确认没有动静。然后，他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猫，弓起身子，借着图书馆外墙和几丛低矮冬青树的阴影，朝着西侧那条幽暗的服务通道，无声而迅捷地潜行过去。
越是靠近，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甜腥铁锈味，就越是清晰地钻入他的鼻腔。气味似乎就是从这条通道深处散发出来的。通道很窄，仅容一人通过，两侧是图书馆粗糙的红砖墙。通道口那扇墨绿色的铁门，果然如他所料，只是虚掩着，留下了一道几指宽的缝隙。缝隙里透出比外面更浓重的黑暗，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
沈渊停在铁门前，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门内一片死寂。只有他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在耳膜里轰鸣。他伸出手指，冰凉的手指触碰到同样冰凉的铁门边缘。铁锈的颗粒感摩擦着指尖。他用力很轻，极其缓慢地，将那扇沉重的铁门，向外拉开。
“吱——呀——”
门轴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悠长呻吟，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回荡，仿佛惊醒了沉睡的黑暗。沈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破膛而出！他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竖着耳朵捕捉着门内的任何一丝动静。
死寂。
只有那声门轴呻吟的余音在通道里缓缓消散。
沈渊定了定神，将门拉开到勉强能容自己侧身挤进去的宽度。一股更浓烈、更阴冷的空气混合着那诡异的甜腥铁锈味，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了他。他打了个寒颤，咬紧牙关，侧身挤进了门内。
身后，那扇墨绿色的铁门，在他进入后，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动，无声地、缓缓地在他身后合拢。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锁舌啮合声响起。
沈渊猛地回头！门，关上了。通道内彻底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浓稠的黑暗。他被困在了这里。一股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他想立刻转身去拉门，但理智死死地按住了这个冲动。门可能己经锁死了！而且，开门的声音会引来什么？
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从西面八方挤压过来。绝对的黑暗剥夺了视觉，让其他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粗重的、带着恐惧颤音的呼吸声，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的震动。皮肤的部分，能感受到通道里空气的流动——冰冷、粘滞，带着那股无处不在的甜腥味，如同一条条冰冷的蛇，缠绕着他的手臂和脖颈。
他摸索着冰冷的砖墙，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和细微的灰尘颗粒。墙壁异常冰冷，像是深埋地底的岩石。他凭着感觉，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向前挪动。通道似乎并不长，但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踏入了粘稠的泥沼，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脚下的地面是粗糙的水泥，感觉有些湿滑。
走了大约十几步，前方似乎出现了一个拐角。拐角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线透过来？不，不是光线，更像是一种……极其暗淡的、仿佛物体自身散发出的、冰冷的幽绿色荧光？非常微弱，仅仅能勉强勾勒出拐角处墙壁的轮廓。
沈渊的心稍稍安定了一点点。有光，哪怕再微弱，也比绝对的黑暗要好。他加快了脚步，小心翼翼地贴着墙壁，朝着那个拐角挪去。
就在他即将到达拐角，准备探头去看的瞬间——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水滴落地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他头顶正上方的黑暗里传来。
沈渊全身的血液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他猛地抬头！
上方是纯粹的、浓稠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就在他头顶上方不到一尺的地方，有什么东西……悬停在那里。一股更加浓郁、更加刺鼻的甜腥铁锈味，如同实体般当头笼罩下来！
冰冷！粘腻！带着浓烈的铁锈和腐败水果的混合气息！
是它！阅览区滴落的那个东西！走廊里拂过脸颊的那个东西！它在这里！就在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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