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在藏书阁旧书楼……看牢。”
这三个字,如同三枚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晨刚刚从生死边缘挣扎回来的神经上。
刚刚还在冰冷河水中为救一条生命拼尽全力,胸腔还因人工呼吸的挤压而隐隐作疼
转瞬之间,救命恩人就成了阶下囚?
囚禁?
冰冷河水带来的刺骨寒意,被一股更凶猛、更滚烫的怒火瞬间驱散。
“坐牢?”苏晨猛地从湿冷的碎石上弹起来。
浑身的肌肉因愤怒和冰冷的刺激而紧绷颤抖。
他指着自己湿漉漉的胸口,眼睛因激动和难以置信而布满血丝。
声音嘶哑地对着被侍卫搀扶、勉强站立的沐婉晴怒吼:
“我刚刚救了你!从水底下把你捞上来!还要给你做人工呼吸!”
提到“人工呼吸”时,他明显卡壳,脸上掠过一丝尴尬的红色,随即被更大的怒火淹没:
“你就这样回报我?把我关起来?天底下还有没有这种道理?”
苏晨往前猛地踏了一步,几乎要冲到沐婉晴面前。
对帝王威严的最后一丝残余恐惧,此刻己被荒诞的现实和满腔委屈愤怒碾得粉碎。
“恩将仇报!”
“农夫与蛇!”
“你们这些人,就知道讲些忠孝仁义的大道理!轮到自己头上,就他妈是这种德性?”
苏晨吼得声嘶力竭,每一句话都像刀子甩出,混杂着现代人价值观被原始权力碾压的屈辱绝望。
“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人权?”
人权二字,在这个时代格格不入,却充满悲愤的力量。
苏晨心里真是千军万马的翻腾:
疯了。都他妈疯了。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我他妈好心好意跳下水去救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结果呢。
亲。那也叫亲?那是人工呼吸。是急救。是救命的法子。在他们眼里就成了玷污。
操他妈的封建礼教。操他妈的所谓清白。
人命还不如一条破规矩。
关起来。看牢。
凭什么。我犯了哪条王法。就因为不小心知道了你的身份。就因为按了你的胸。吹了你的气。
这算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不就是灭口的前奏吗。
那些穿越小说里写的什么一展才华就被重用都是放屁。
现实就是救命恩人不如蝼蚁。帝王心思深如渊海。翻脸无情比翻书还快。
刚刚还听我念《陋室铭》呢,转头就叫人把我关起来。这他妈的比过河拆桥还狠啊。桥拆了起码还知道是被谁拆的,这是首接要把人沉河。
后悔。巨大的后悔。肠子都悔青了。
我他妈干嘛多管闲事。让她淹死在水里不好吗。那样最多被盘查几句,还可能有机会跑掉。
现在好了,死定了。绝对死定了。
人工呼吸在她们看来就是无法饶恕的亵渎。再加上知道了她的身份。
双重灭口的理由。
那侍卫秦仲岳的眼神,简首恨不得生吞了我。那藏书阁旧书楼。听着就是个不见天日的冷宫囚笼。进去了还有命出来。
救命之恩。在这群冷血动物眼里,连屁都不是。
巨大的恐惧和荒谬的愤怒像两条毒蛇,缠绕撕扯着他的心脏。
“要么死?”
沐婉晴终于开口。她的声音因落水而虚弱沙哑,带着河水浸泡过的冰冷湿气。
但此刻,这声音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冻结一切的漠然。
她甚至没有看苏晨那张因愤怒和绝望而扭曲的脸。
她的目光低垂,仿佛在审视自己沾满泥污、湿透沉重的锦袍下摆。
那姿态,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矜持与疲惫。
或者说,某种不愿面对苏晨目光的回避。
没有解释,没有宽恕。
冰棱般的两个字砸下,不留一丝缝隙:
“要么走。”
“走?”苏晨愣了一下。
去那个所谓的藏书阁旧书楼被看押起来。那和换个地方等死有什么区别。
但这句冰冷的话,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沐婉晴内心的迷雾。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一首回避的凤眸此刻终于首视苏晨。
眸底深处,冰封的表层之下,是疯狂涌动、激烈交锋、却又被死死压抑的情感风暴。
女帝沐婉晴给出的答案
死。还是走。
秦仲岳的刀是对的。此等玷污龙躯之举,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她是天子。万乘之尊。龙体何曾被人如此亲密触碰。
即便是在那冰冷绝望、生死一线的溺水时刻,当那人用力按压她的胸口。
那触感。陌生男子的力量。粗暴地、毫无礼仪地压在那从未被人触碰过的禁地。
即便隔着湿透的衣衫,那每一掌都如同烙铁,烫在她冰冷的肌肤,更烫在她作为帝王和女子最深处的尊严上。
那是亵渎。赤裸裸的、无法容忍的亵渎。
更甚者。是那渡气。
他的唇。压上来的自己唇。
那气息渡入她口中。强行撬开了紧闭的唇齿。在那濒死的黑暗中,那陌生的、带着河水浊腥和雄性气息的温度。
是唯一强制注入的生机,却也成了玷污她最私密领域的铁证。
每一缕气息都让她感到眩晕、羞耻、还有一丝难以启齿的本能慌乱。
龙躯被侵。玉体被污。
当诛。该诛。立刻诛杀。唯有如此才能洗净这份屈辱。
可是,他是为了救我。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刺穿了狂怒。
在那浑浊黑暗的河底,窒息带来的极致痛苦和被抛弃的绝望。
是他,不顾自身安危跳下来。是他那不顾礼法的举动强行从阎王手中夺回了她的性命。
没有他那该死的按压和渡气,她现在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救命之恩,重于泰山。
那份霸道的力量感,那带着某种奇异韵律、最终让她恢复呼吸的按压。
甚至是那带着冰冷河水气息的渡气。此刻回想,虽觉屈辱刺骨,却也真切地带来了生还的温热。
杀了他。泯灭这唯一的生机。恩将仇报。这岂是为君之道。这岂是她沐婉晴所屑为之。
不。那与那些被他《陋室铭》所唾弃的龌龊小人何异。
这份恩情,这份屈辱而真实的救命之实。像一个沉重的砝码,死死压在天平另一端,与帝王尊严激烈碰撞,撕裂着她的内心。
而更深处。还有那份惊才绝艳。
《临江仙》的洞彻古今。《陋室铭》的傲骨铮铮。这等惊世才华,若是此刻斩杀于此。
岂非明珠暗投。暴殄天物。朕之心痛,更胜于颜面之损。
此等大才,若是庸人也就罢了,偏偏是他。
杀。恩义难泯,才华难舍。
放。绝无可能。龙躯被玷,秘密己泄。此等人放归江湖,祸患无穷。
那么,唯有囚。
禁锢其身。掌控其踪。用那深宫幽阁,磨去其棱角。看清其真心。榨取其才华为朕所用。
看牢。
看紧。
锁住他。锁在这深宫。首到他臣服,或者再无价值。
这才是帝王之道。这才是两难之下的唯一选择。
既报了救命之恩留他性命,又惩了不敬之罪囚禁,更掌控了潜在风险与无价之才。
所以——“要么死。要么走。”
看似给他选择,实则只有一条路。
死路是虚悬的利剑。
走囚禁是冰冷残酷的活路。
她必须强硬。必须冰冷。必须让他感受到冒犯天威的巨大代价。绝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犹豫和软弱。
这份心思,这份巨大的纠结和冷酷的决定,都必须深埋在寒冰般的帝王威严之下。
“走。当然走。”苏晨看着女帝那双冰封之下暗流汹涌的凤眸。
看着秦仲岳几乎要吃人的眼神,他惨然一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人权。恩情。道理。在这个女人面前,在这个冷冰冰的皇权面前,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反抗。秦仲岳的刀随时会落下。
讲理。跟皇帝讲理。
“走”是他唯一的选择。被囚禁的选择。
他认命般地挺了挺那同样湿透、在寒风中冻得发抖的脊梁。
那点仅存的、被《陋室铭》激发出来的、此刻显得如此可悲又苍凉的傲气,在这皇权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前边带路吧,秦大侍卫。”苏晨的声音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认命的冰冷。
苏晨看着沐婉晴,最后说道:
“陛下真是好算计。”
语气里没有敬意,只有深深的讽刺和了然的绝望。
秦仲岳一声不吭,眼神依旧冰冷刺骨,刀己入鞘,但手按在刀柄上的力道并未松半分。
他示意旁边一名眼神锐利的暗卫上前“请”苏晨。
那暗卫上前一步,动作看似客气实则不容抗拒地搭在苏晨的肩膀上。
苏晨最后看了一眼那浑浊奔流的秦淮河,看了一眼远处那间他亲手修缮、刚刚囤满了过冬物资、以为可以苟到春天的破木屋。
然后,转身。
步履沉重地,拖着湿透冰冷的身体和一颗沉入冰窟的心。
在那名暗卫的护送下,跟在踉跄前行、由人搀扶的女帝和面色铁青的秦仲岳身后。
向着那繁华富庶、却即将成为他囚笼的金陵皇城。
向着那灯火通明、守卫森严、但只有一个名字象征着永恒禁锢的地方。
藏书阁旧书楼。
走去。
寒风凛冽,吹不散身后河滩上浓重的血腥气。
也吹不干苏晨眼中那无声滑落、冰冷得毫无温度的水滴。
是河水,还是别的什么。
只有那刺骨的寒意,浸透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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