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石地面的幽蓝残光仍在流转,逄白攥着染血的裙摆慢慢站起身来。
这具孩童的身体,浑身僵硬,让她的动作格外缓慢和费劲。
忽闻二楼传来推开房门的轻响。
她抬头,雕花栏杆后,靠在门框旁边,立着一道修长身影,银灰色衬衫袖口挽起,露出腕间刻着复杂纹路的黑色腕表。
从原主的记忆可以知道,这是原主的父亲,夏烬渊。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己经下班回来。
就是说,他从原主躺在地上的身影旁边走过,却芷若未闻。
“还不滚去睡觉?”
男人的声音像块冷铁,从阴影里砸下来。
他倚着书房门框,指间夹着的雪茄明明灭灭,火星在暮色中划出细小的弧线,却始终没落在逄白身上。
雪茄烟雾在他身侧缭绕,逄白分明看到,夏烬渊眼底刺骨的漠然却怎么也遮不住。
逄白看着他指尖的雪茄灰簌簌坠落,明明离她不过几步楼梯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万尺冰渊。
她试着开口,喉间却被恐惧与疼痛哽住。
原主记忆里,这个父亲从未抱过她,从未问过她的名字,甚至在她高烧到意识模糊时,都不曾多看一眼。
比如今天,明明下班回来,必然经过客厅,看见她狼狈地趴在地上,他却像在看一团毫无存在感的灰尘。
“父亲,我……”
她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颤音,尾音却在夏烬渊转身的瞬间,自动戛然而止。
“听不懂人话?” 夏烬渊突然提高声音。
听到夏烬渊如何刻薄的语气,逄白胸腔里的怒意咕嘟冒泡。
现在,这具六岁身体里奔涌的分明是她的血。
原主的恐惧早被碾成渣,此刻她只想把眼前这虚伪的世界戳出窟窿。
夏白歪着脑袋,看着夏烬渊手腕上转动的表盘,突然伸手戳了戳自己肉乎乎的小手腕,奶声奶气道:
“爸爸的手表在跳舞呢,像被食影兽用锁链拽着蹦迪!转呀转,小心掉进黑洞洞哦!”
夏烬渊夹着雪茄的手指猛地一颤,烟灰簌簌落在定制西装上。
他强压下眼底的慌乱,声音却不自觉拔高:“小孩子别乱说话!”
“可是爸爸身上的味道好特别哦!”
夏白皱着小鼻子,故意凑近他闻了闻。
“和关河村里,关奶奶藏在地下室的咸鱼干一样,臭臭的,还带着点烧焦味。”
说着,她突然捂着鼻子夸张地往后跳了一步。
“哎呀,要被熏晕啦!”
夏烬渊的太阳穴突突首跳,雪茄在栏杆上狠狠碾灭,火星溅到夏白手背。
逄白她却 “哎哟” 一声,却眨着大眼睛笑得狡黠:
“爸爸是在给我表演烟花吗?不过这个烟花有点烫屁股哦!”
男人的脸色愈发阴沉,西装下摆扫过栏杆时带出一缕檀香。
夏白突然指着他的头顶,拍着手跳起来:
“爸爸的头发在玩躲猫猫!这里一块,那里一块,像被食影兽啃过的奶酪,坑坑洼洼的!”
“够了!”
夏烬渊眼睛猛然收缩了起来。
他猛地转身,却在看见夏白无辜的大眼睛时,动作僵在原地。
小女孩扬起沾着血液的裙摆,粉色蓬蓬纱,扫过地面:
“爸爸别生气嘛,我帮你把头发粘回去好不好?用奶奶的强力胶,保证掉不下来!”
夏烬渊气得浑身发抖,大步走下楼梯,居高临下地瞪着她。
夏白却盯着他领带上的银环,突然伸手去够:
“爸爸的领带夹是小戒指变的吗?和我在游戏里捡到的宝藏一模一样!”
见夏烬渊躲开,她叉着腰,奶凶奶凶道:
“妈妈的镯子戴反了,爸爸的领带也歪歪扭扭,你们是不是在玩‘谁更像小丑’的游戏呀?我也要玩!我要当冠军!”
夏烬渊的手悬在半空,青筋暴起,却在触及夏白眼底戏谑的笑意时,猛地收回。
他咬牙切齿道:“立刻回房间!”
“知道啦知道啦!”
夏白蹦蹦跳跳往楼上跑,突然回头,朝他扮了个鬼脸:
“爸爸下次生气要笑一笑哦,不然皱纹比爷爷的核桃还多!”
夏烬渊气得狠狠地抬眼,瞪向夏白。
可是,他却在夏白黑白分明的眼中,透明晶莹的眼球中看见了他自己的倒影。
那倒影里,他的脸正诡异地扭曲。
夏烬渊的脸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滚!”
男人的咆哮震得吊灯晃动。
逄白却在他仓皇转身上楼踉跄身影中,看得出来他的逃窜,好似逄白就是跟在他身后,向他扑食的恶鬼。
逄白站在自己房间门口,有些眼色阴沉地看着夏烬渊逃窜走了。
她突然发现,原主潜意识就很害怕夏烬渊。
她自然而然喊出口是父亲,而不是爸爸。
** 原主究竟做错了什么?**
逄白看着夏烬渊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心中就只剩下这一句咆哮。
原主的情绪,随着这句咆哮突然之间翻滚了起来,一下子冲击扎入了逄白的心中,深深地影响了逄白。
下意识地,逄白没有抗拒,顺着原主的习惯,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是原主的情绪。
原主记忆里,夏烬渊永远是书房里的模糊剪影。
关玥的厌恶尚有迹可循。
而她父亲,却连厌恶都懒得施舍。
逄白停了下来,长长地深吸一口气,将原主突然之间爆发的情绪,缓缓地压了下去。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小手,才六岁的孩子,竟然有如此浓重的怨气,这该是被父母冷漠忽视到怎样的程度?
又或者,这根本不是原主的父母?
......
腕间,只有她自己能够看到的太素镯虚影,泛起了一阵微光。
搜寻了一遍原主的记忆,逄白慢慢地抬脚,推开房门,朝房间走去,每一步都很艰难。
整个客厅,连一个佣人都没有。
看样子,原主父母对她漫不经心的态度,应该也辐射到这座别墅中帮佣。
帮佣们同样抱着对原主漫不经心的态度,集体将她当做不存在吧。
为何原主的父母对原主如此冷漠这个问题,逄白觉得,估计原主自己也不清楚。
幸好原主其他的记忆都还完整,循着原主的记忆,她记得原主的房间,就在一楼楼梯下面。
嘿嘿,听着这位置,感觉就是一间工人房。
果不其然,逄白推开房间门。
工人房的门轴发出 “吱呀” 轻响,霉味混着潮意扑面而来。
这是间不足十平米的小屋,铁架床贴着墙角,床头柜上摆着一瓶己经开了的退烧药。
拿起退烧药,逄白仔细查看之下,才发现,这退烧药早己经过期。
工人房的霉味混着潮意扑面而来,逄白摸着过期退烧药瓶冷笑。
镜中映出她六岁的脸,眼尾的鸦青,却挑着不属于孩童的冷意。
本来她准备吃点退烧药,原主的身体明显在发烧。
算了,过期的西药,都是毒药。
逄白摇摇头,虽然有父母,怎么感觉原主还不如孤儿院的孤儿?
她想起关玥和夏烬渊这对父母奇怪的表现,掌心突然沁出冷汗。
或许幽精被夺的真相,就藏在这对 “父母” 身上。
太素镯在腕间发烫,镯身裂痕里渗出的黑金色光芒,正对着夏烬渊书房的方向。
“不能坐以待毙。” 她低语着。
屋内有些昏暗的灯光照在她幼稚的小脸上,明明灭灭,看不出来任何表情。
逄白的指尖刚触到衣柜把手,就被木头上的毛刺扎得缩手。
铁锈色的合页发出吱呀怪响,霉味混着樟脑丸的刺鼻气息扑面而来。
所谓 “一排衣柜” 不过是个掉漆的三开门木柜,左边两格空荡荡的,右边格子里,三套蓝白相间的幼儿园校服像被压扁的纸人,蔫巴巴地挂着,下面叠着的衣物屈指可数:
两件起球的粉色毛衣、三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连袜子都只有西双,其中一双还补着补丁。
看补丁的缝线,弯弯扭扭,明显应该是原主自己的劳作。
她的指甲无意识地抠进掌心,喉咙涌起酸涩。
这是原主的情绪,也混淆着逄白的郁闷。
(# ̄~ ̄#)
这具六岁身体的原主,分明活在豪门阴影里的人形摆设。
粉色蓬蓬纱裙黏在后背,浆过的纱料磨得锁骨生疼,抬手时甚至能听见布料与皮肤剥离的细微声响,像揭下一块半干的膏药。
工人房的洗手间飘来潮味,瓷砖缝里嵌着经年累月的黑垢,橡胶拖鞋粘在脚底,每走一步都发出 “吧嗒吧嗒” 的抗议。
热水龙头喷出的水带着铁锈色,水温忽冷忽热,浇在皮肤上时,她先是打了个激灵。
高烧 39 度的身体对温度格外敏感,热水像无数细小的针刺,从皮肤一路扎进骨头缝。
皂角液搓出的泡沫里混着血丝,那是原主刚刚在大阵之中被刮破的伤口。
逄白盯着水流冲走泡沫,看它们在排水口聚成浑浊的粉色漩涡,突然想起关河村里那泛着淡淡血腥性关河。
这具身体承受的何止是物理上的疼痛,还有经年累月的忽视与冷暴力。
擦干身体时,毛巾蹭过皮肤都能引发一阵战栗。
她裹紧唯一一件干净的灰色卫衣,袖口长到遮住指尖,却挡不住从骨髓里渗出的寒意。
牙齿在打颤,发出细碎的碰撞声,她蜷进工人房那张窄小的铁架床,棉质床单泛着一股淡淡的发霉味道,更加暖不了浑身发抖的躯体。
指尖摸到枕边皱巴巴的小熊玩偶,布料上还留着原主的体温。
这个被称作 “夏家千金” 的小女孩,原来一首住在这样逼仄的角落,用高烧和沉默对抗整个世界的冰冷。
逄白看了一眼锁上的房门,意念搜索之下,没有发觉房间之中装有监控。
逄白这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夏烬渊和关玥还没有变态到在夏白房间装监控的地步。
刚好方便她行动。
她意念之间,元初珠在她的意识海中光芒大涨。
元初珠的光明圣芒治愈系可以治愈一切伤疾。
只要元初珠的光明圣芒笼罩全身,伤口疾病就可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
越是暗黑力量侵蚀的创伤,修复得越快。
逄白摸了摸后颈被关玥抓伤的位置,那里正渗出细小的黑气。
那是元初珠在修复被诡域污染的痕迹。
受到表扬了,逄白明显感受到元初珠在她的意识海中欢快地弹跳着。
不规则的多面体外表,变得晶莹透明,散发着柔和神秘的光芒,宛若星河流转。
核心处,悬浮着一缕幽蓝色的火焰,火焰中隐隐闪烁着神秘的符文。
透过整个意识海,逄白都能够感受到元初珠愉悦的心情。
她意识一闪,化成了一只无形的大手,轻抚了元初珠几下。
这下子,元初珠一下子贴进掌心,在她的大手处,幽蓝色的火焰一闪一闪,亮晶晶的。
和自己的小宝贝亲热了一会儿,这才驱散了一些原主阴暗的心情。
处在原主这种环境,她居然长到六岁都没有疯掉,逄白觉得原主还真是命大,命硬得很!
神识再次扫描全身,逄白知道原主所有的伤病全都治愈。
“咕哝”一声响,痊愈之后,逄白觉得肚子饿得很厉害。
从原主的记忆之中仔细搜索,似乎,一整天都没有吃饭。
难怪,不伤不痛,立刻觉得饿得不行,整个人都是软绵绵。
她想了想,决定自己去厨房看看。
推开房门,整个大厅亮着一盏琉璃吊灯,照着大厅大理石地面雪白。
没有一个人,似乎所有的人,都进了房间。
她在原主的记忆之中搜索一番,朝着厨房的位置走过去。
推开厨房,点开灯,逄白发现厨房好大,大概有五十个平方,分成了好几区域。
她想了想,决定下碗面吧。
原主刚刚恢复,不适合吃得太油腻。
尽管逄白没有刻意弄出很大的声响,但是,也不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可惜,没有人出来,看她在干什么。
逄白的手艺还是不错的,她狼吞虎咽地将一大碗肉丝番茄面吃完,顺手将碗一丢,离开了厨房。
回到房间,依然没有见到一个人出来。
她抬眼看了一眼房间墙上挂钟。
现在,己经晚上十点钟。
躺倒床上,逄白这才放松下来。
其他地方己经没有任何疼痛感。
只有胸口,被取走幽精的地方,仍在隐隐疼痛。
黑暗中,逄白眼睛似乎透着光。
浑身熟悉的战栗让逄白知道,害怕黑暗,任何时候,她依然无法释然。
随着意识海中元初珠光芒大盛,逄白认命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扭亮了床头柜上的台灯。
她顺势躺了下去,脑子疑问一个接一个不受控制地蹦了出来。
她抬手摸了摸胸口,关于幽精的邪术,再次在脑海之中滚了几滚。
不行,她逄白,任何时候,都不可能成为别人的傀儡。
很明显,她来得时候,原主刚刚被取走幽精。
幽精也许给施法的人带走。
也许,还留在这间别墅之中。
想到这里,逄白就像是被开启的弹簧,一下子弹坐了起来。
幽精,必须拿回来!
刚刚转念,就听见“叮当” 一声脆响,紧接着,“嘎嘎嘎 ——” 咔哒一声。
第一声齿轮咬合的脆响震得她耳膜生疼,镯身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痕,渗出黑金色的光芒。
嘚,六个时辰又过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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