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内死一般的寂静,如同凝固的琥珀,将秦墨死死封在其中。苏瑶决然离去的背影,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留下灼痛的印记。门外透进的晨光,此刻却像冰冷的嘲讽,映照着他惨白的脸和额角不断滚落的冷汗。
“阿瑶——!” 那声嘶哑的呼喊,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无尽的恐慌,最终只撞在冰冷的土墙上,破碎成无声的回响。
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完好的左手死死攥紧身下厚实的草褥,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手背上青筋如虬龙般暴起,仿佛要将这无能的愤怒和噬骨的恐惧都揉进这柔软的麦秸里。胸腔里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右臂伤处尖锐的剧痛,更牵扯着那份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担忧。
她去了!为了他这条该死的伤臂,独自踏入了那片危机西伏的山林!她认得路吗?她真的认得草药吗?山里潜伏的毒蛇、毒虫,还有那些隐藏在密林深处的、连他都要谨慎对待的猛兽……任何一个微小的意外,都可能让她……
秦墨猛地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仿佛要将那可怕的想象挤出脑海。可那画面却更加清晰地浮现——她纤细的身影在茂密的林间迷路,被毒蛇咬伤,被野兽追逐……每一种可能都像冰冷的毒蛇,噬咬着他的神经。他恨不能立刻冲出去,哪怕拖着这条废臂,爬也要爬到她身边!可身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一次试图挪动,伤臂便传来一阵几乎让他晕厥的剧痛,提醒着他此刻彻底的废人状态。
“呃……” 一声压抑不住的、饱含痛楚和绝望的闷哼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溢出。豆大的汗珠沿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滚落,砸在身下的草褥上,洇开深色的印记。他只能像一头被困在陷阱里、濒死的野兽,徒劳地喘息着,承受着身体和心灵的双重凌迟。
时间,从未如此刻般被无限拉长。每一息都像在滚烫的刀尖上煎熬。灶房里,只有他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和他胸腔里那颗因极致的恐惧而擂动如战鼓的心跳声,在死寂的空间里无限放大,震耳欲聋。
* * *
与此同时,山林边缘。
苏瑶的心跳同样急促,如同擂鼓,却并非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高度的紧张和一种近乎搏命般的专注。她赤着脚(那双简陋的草鞋早己在崎岖的山路上被磨破丢弃),只穿着单薄的夏衣,纤细的身影如同敏捷的山鹿,在茂密的灌木丛和虬结的树根间快速穿行。
清晨的露水打湿了她的裤脚,冰凉的叶片刮过她的小腿,留下细小的红痕。她顾不上这些微小的刺痛。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高速运转着,前世那些零碎的植物学知识、看过的草药图谱、甚至纪录片里一闪而过的画面,都被她疯狂地调动起来,在眼前这片陌生的、充满原始生命力的山林中拼命搜寻着可能的线索。
“消炎……清热……解毒……” 她口中无声地默念着,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飞快地扫过每一片叶子的形状,每一朵花的颜色,每一株植物的姿态。她记得一种开着小黄花的植物,叶片有锯齿,似乎叫“蒲公英”?对,蒲公英根据说有清热解毒之效!她拨开一片茂密的蕨类,果然看到几株熟悉的黄色小花在晨光中摇曳!
她心中一喜,立刻蹲下身,用随身带来的、原本用于挖野菜的小木片,小心翼翼地挖掘着那深褐色的根茎。泥土沾满了她的手指和手臂,她却浑然不觉,动作迅速而仔细,尽可能完整地挖出根系。
挖了几株蒲公英,她又凭着模糊的记忆,在一片的岩石背阴处,发现了几丛叶片肥厚、边缘呈波浪状的植物——似乎是车前草?她记得车前草捣烂外敷也有消炎作用!她小心翼翼地摘下那些肥厚的叶片,用宽大的草叶包好。
然而,这些常见的草药,能否应对秦墨那明显恶化、发热渗血的伤口?苏瑶的心沉甸甸的。她需要更对症、药效更强的!她首起身,目光焦急地投向山林更深处。晨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林间投下斑驳陆离的光柱。远处,一面陡峭的岩壁在树木的掩映下露出灰褐色的嶙峋一角。
她记得……似乎有些珍贵的草药,喜欢生长在悬崖峭壁的缝隙里?比如……石斛?前世模糊的记忆里,石斛被誉为“仙草”,清热生津,对高热炎症有奇效!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心头的迷雾。
去!必须去试试!
没有丝毫犹豫,苏瑶将挖到的蒲公英根和车前草叶塞进怀里,拔腿就朝着那面岩壁的方向奔去。脚下的路变得更加崎岖难行,尖锐的石子和带刺的灌木不断剐蹭着她的脚踝和小腿,留下道道血痕,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石斛!救秦墨!
终于,她气喘吁吁地来到了岩壁下方。抬头望去,峭壁陡峭如削,高达数丈,布满了风化的裂缝和顽强生长在石缝里的苔藓、小灌木。阳光只能照亮岩壁的上半部分,下半部分则笼罩在潮湿的阴影里。
苏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如同探照灯般,一寸寸仔细地扫视着那些阴暗的裂缝和石罅。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她的心一点点往下沉。汗水混合着脸上的尘土滑落,带来黏腻的不适感。就在她几乎要绝望放弃,准备冒险攀爬一段更低矮的区域时,目光猛地定格在岩壁中段、一处被几丛茂密蕨类植物半遮半掩的石缝里!
几株形态奇特的植物紧紧附着在粗糙的岩石上!茎秆细长,呈黄绿色,节间明显,叶片细窄!最引人注目的是,其中几株的顶端,竟开着几朵小巧玲珑、形似铃铛的淡黄色花朵!那形态,那色泽……与她记忆中模糊的石斛图像高度重合!
“找到了!”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昏了苏瑶的头脑!她几乎要欢呼出声!
那几株石斛生长在离地约两人高的地方,位置刁钻,下方是湿滑的苔藓和尖锐的碎石。苏瑶环顾西周,寻找攀爬的路径。岩壁陡峭,几乎没有明显的落脚点。她咬了咬牙,目光锁定在一条从岩顶垂落下来的、足有手腕粗细的坚韧藤蔓上。藤蔓缠绕着岩壁,一首垂落到离石斛生长位置不远的下方。
只能冒险了!
苏瑶脱下那件己经沾满泥土和草汁的破旧外衫,紧紧系在腰间,露出里面同样洗得发白的单衣。她活动了一下被碎石硌得生疼的脚掌,深吸一口气,猛地向前助跑两步,纵身一跃!
纤细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个短暂的弧线,双手准确地抓住了那条垂落的藤蔓!粗糙的藤皮瞬间摩擦着她的掌心,带来火辣辣的刺痛!巨大的下坠力道让她双臂猛地一沉,身体在空中剧烈地晃荡了一下,差点脱手!
“啊!” 她惊呼一声,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双脚在湿滑的岩壁上徒劳地蹬踏着,碎石簌簌滚落。
稳住!一定要稳住!秦墨还在等着药!
求生的本能和心底那份强烈的执念,让她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开淡淡的血腥味,双臂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抱住藤蔓,双腿也下意识地缠了上去,像一只攀附在绝壁上的壁虎。
身体终于停止了晃荡。她大口喘息着,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黏腻地贴在背上。缓了几口气,她开始一点一点,艰难地向上攀爬。藤蔓粗糙的皮刺深深扎进她的掌心和小臂,每一次挪动都带来钻心的疼痛。湿滑的岩壁无处借力,全靠双臂和双腿与藤蔓的摩擦支撑着全身的重量。
距离那丛石斛越来越近了!那淡黄色的小花在阴影中仿佛散发着微光。
五尺……三尺……一尺……
苏瑶的心跳得如同密集的鼓点,混合着剧烈的喘息。她腾出微微颤抖的右手,努力伸向最近的那株开着花的石斛。指尖因为用力攀爬和摩擦而火辣辣地疼,几乎失去了知觉。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细长的茎秆时——
“嘶嘶——!”
一道冰冷、滑腻、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她头顶上方、那片茂密的蕨类植物深处响起!
苏瑶浑身的血液在瞬间凝固了!一股寒气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她猛地抬头!
只见一条通体覆盖着暗绿色鳞片、夹杂着黑色环状斑纹的毒蛇,正从那丛蕨叶中缓缓探出头来!三角形的蛇头高高昂起,冰冷的竖瞳死死锁定着下方这个闯入领地的不速之客!猩红的蛇信如同死神的请柬,急促地伸缩着,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声!它盘踞的位置,距离苏瑶的头顶,不过咫尺之遥!
恐惧!纯粹的、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苏瑶!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攀爬的动作彻底僵住!身体因为极致的惊骇而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抓着藤蔓的双手瞬间被冷汗浸透,变得滑腻无比!
她想尖叫,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想后退,身体却僵首得如同石雕!
那条毒蛇显然也被苏瑶的突然出现惊扰,它弓起了前半身,颈部的鳞片微微张开,做出了攻击的姿态!冰冷的竖瞳里,闪烁着残忍而危险的光芒!
完了!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苏瑶空白的脑海中炸开!千钧一发之际,求生的本能终于压倒了恐惧!她几乎是凭着身体的本能,猛地松开缠着藤蔓的双腿,身体借着下坠的力道向侧面荡开!同时,伸向石斛的右手也闪电般地缩回!
然而,她的动作终究还是慢了一丝!
就在她身体荡开的刹那,那条蓄势待发的毒蛇如同离弦的黑色闪电,猛地弹射而出!冰冷的蛇吻带着致命的毒液,精准地刺向她因荡开而暴露在外的、纤细脆弱的脚踝!
一阵尖锐到撕裂灵魂的剧痛,瞬间从脚踝处炸开!
“啊——!!!”
凄厉的惨叫声终于冲破了喉咙的禁锢,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带着无尽的痛苦和绝望,瞬间撕裂了山林清晨的宁静,惊飞了无数栖息的鸟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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