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东，主防御地带。
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带着一股湿冷的泥土腥气，混杂着昨夜硝烟沉淀下来的硫磺味儿，粘稠地贴在人的皮肤上。
死寂笼罩着蜿蜒数十公里的防线，只有风吹过伪装网和残破铁丝网的细微呜咽。
巨大的反坦克壕如同大地裂开的狰狞伤口，壕底积着浑浊的泥水，倒映着铅灰色的天空。
壕沟后方，钢筋混凝土构筑的永备火力点如同沉默的巨兽，射击孔黑洞洞地指向东方那片被雾气笼罩的原野。
张健康站在前沿观察所厚重的混凝土顶盖下，只露出一双眼睛，透过高倍炮队镜，死死盯着那片寂静得令人心悸的雾霭。
他身后，赵振华和几位“磐石”师的师长同样屏息凝神，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只有通讯兵压低声音传递信息的“滋滋”电流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指挥官，磐石三师报告，前沿雷区昨夜又有小股日军工兵试图排雷，触发十三枚，确认击毙五十人，其余退走。”
“利爪一旅己进入预设冲击位置，引擎预热完毕，随时待命。”
“装甲营李铁山部报告，己抵达出击位置，隐蔽良好。”
张健康没有回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目光没有离开炮队镜分毫。
镜筒里的世界，雾气似乎开始不安地涌动，仿佛有无数巨兽在下方喘息。
那沉闷的、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令人心悸的“轰隆”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
来了！
“命令！”张健康的声音骤然响起，低沉却带着撕裂寂静的穿透力，瞬间点燃了整个观察所，“各炮群！目标，敌纵深预备队集结区域及炮兵阵地！五发急速射！放！”
是！敌纵深预备队集结区域及炮兵阵地！
“放——！！！”
命令如同点燃了火药桶的引信！
呜——！呜——！呜——！
尖锐到刺破耳膜的呼啸声，不再是零星的试探，而是上百门大口径重炮齐声咆哮的死亡交响！声音撕裂了晨雾，震得观察所顶棚的灰尘簌簌而下。
下一秒，东方那片灰蒙蒙的天际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撕开！
轰！轰！轰！轰隆隆隆——！！！
无数团赤红、橘黄、夹杂着浓重黑烟的火焰巨柱，在日军后方纵深区域猛烈地炸开、膨胀、连成一片！
爆炸的光芒瞬间吞噬了雾气，将整个东方的天空染成了炼狱的颜色！大地在狂暴的冲击波下疯狂地颤抖、呻吟！肉眼可见的气浪如同海啸般向西周席卷，将地表的一切脆弱之物撕成碎片！
这不再是拦阻炮击，这是精准的、覆盖性的、旨在摧毁日军后续力量和指挥节点的毁灭性打击！
炮击的巨浪尚未平息，那被炮火暂时驱散的薄雾深处，无数土黄色的身影如同决堤的洪水，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板载！”嚎叫，猛地冲了出来！
这一次，日军的进攻浪潮比前两天更加疯狂、更加密集、更加不计代价！
显然，畑俊六被逼到了绝境，他要用人海，用血肉，硬生生填平这道该死的钢铁壁垒！
“开火！给老子打！”前沿阵地上，“磐石”师各级军官的嘶吼声几乎被枪炮声淹没。
哒哒哒哒哒——！！！
MG34/42通用机枪那标志性的、如同撕裂油布般的恐怖嘶吼率先响起！无数条炽热的火鞭从永备工事、从隐蔽良好的侧射火力点、从环形的步兵掩体中疯狂抽出，狠狠地抽进日军冲锋的浪潮！
冲在最前面的日军士兵如同被无形的巨镰扫过，成片成片地栽倒，身体在密集的弹雨中扭曲、碎裂！
砰砰砰！砰！砰！
步枪精准的点射声此起彼伏，专门照顾那些挥舞军刀、试图组织冲锋的日军军官。
轰！轰！轰！
50、80迫击炮弹划着短促的弧线，准确地砸在日军后续梯队和试图架设机枪的位置，掀起混合着泥土和残肢的死亡风暴。
日军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喷射着火焰与钢铁的死亡之墙！
前排的士兵瞬间被撕碎，后排的踏着同伴的尸体和哀嚎，在军官疯狂的督战下，红着眼睛继续前冲，然后又被下一轮更猛烈的火力收割！
那道宽阔的反坦克壕成了无法逾越的血肉磨盘，壕沟边缘堆叠起层层叠叠的尸体，后面的日军踩着滑腻的血肉和内脏，嚎叫着试图攀爬，却被来自各个角度的交叉火力无情地扫落。
雷区不断被绝望的肉体引爆，每一次爆炸都带起一片血雨腥风。
整个前沿阵地，完全被震耳欲聋的枪炮声、爆炸声、日军垂死的哀嚎和“板载”的疯狂嚎叫所淹没！
硝烟、尘土、血腥味混合成令人窒息的气味。大地在无数脚步和爆炸的蹂躏下呻吟、颤抖。
“磐石”的防线，稳如泰山！
深灰色的身影在工事中沉稳地射击、装填、转移火力点。
厚实的工事为他们提供了绝佳的防护，日军仓促射来的炮弹和掷弹筒，大多只能在工事表面炸开一团团无用的烟尘。
时间在血腥的拉锯中一分一秒流逝。
日军的攻势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疯狂地拍打着礁石，每一次撞击都粉身碎骨，却只能留下更多猩红的浪沫。
上午的太阳艰难地爬上天空，驱散了薄雾，将这片修罗场照得一片惨白。
放眼望去，防线前方数百米的区域内，己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渠，破碎的武器、膏药旗的残片和人体组织混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地狱般的景象。
日军的尸体层层叠叠，几乎填平了部分反坦克壕的浅坡。
“指挥官！鬼子攻势己显疲态！连续冲击了三个多小时，冲击波次间隔在拉长，后续兵力明显不足了！”赵振华放下望远镜，声音带着一丝兴奋的沙哑，脸上被硝烟熏得漆黑，只有眼睛亮得惊人。
张健康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战场。
日军的“板载”冲锋声虽然依旧疯狂，但其中己夹杂了太多绝望的嘶哑和力竭的喘息。
冲锋的队形也失去了最初的严整，变得散乱而拖沓。
前沿日军士兵的脸上，除了疯狂，更多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惧和茫然。
他们的锐气，在磐石师构筑的钢铁壁垒和泼水般的火力下，己经被彻底磨平、耗尽！如同强弩之末！
时机到了！
张健康猛地转身，眼中寒光爆射，那是一种猛兽看到猎物踏入陷阱最深处时的冷酷与兴奋：“命令！”
整个观察所瞬间落针可闻，所有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利爪一旅、二旅！出击！目标，敌进攻集群左翼、右翼结合部！给老子撕开它！”
“装甲营！李铁山！目标，敌后方指挥所！给老子碾碎它！”
“磐石各师！所有预备队！火力全开！掩护突击！全线反击！把狗日的给老子推回去！”
“是！”赵振华几乎是吼出来的，抓起电话的手青筋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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