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以后，哥哥像被谁关掉了声音键。
他不再搭理我，也不理爸妈。有时候我们喊他好几遍，他也只是转个头，眼神呆呆地飘过去，像是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后来，村里人开始说，他八成是“冲了煞”——山神瞧他不顺眼，把他的魂抓走了。
可没人知道，他到底在山里看到了什么。
村子靠山，靠得很近。走出家门两百米就是山脚，再往前是片竹林，林子尽头是块乱石坡，长年长草，没人敢随便过去。
小时候我们几个胆大的小孩曾去那边玩，说想找找有没有蛇洞、猴子窝。刚一靠近，带头的阿浩突然大哭起来，指着一块石头说“那有个人”，吓得我们全跑回来了。那之后村里大人就警告我们，靠山的地儿不能随便踏。
“山有眼，地有灵，走错一步都可能回不来。”这是村里老人常挂在嘴边的话。
哥哥出事之后，爸妈也变了。妈开始信神信佛，每天烧香求平安符，家里一口缸都被她贴满了红纸符咒。爸则变得沉默，晚上坐在屋前抽旱烟，一根接一根，烟雾缭绕中，像个快要风化的人。
有时候我会躲在阁楼，偷偷看我哥。小时候他在那堆满电子零件的小阁楼上，教我装电池、接喇叭，弄坏了收音机也不怕。他说以后要自己造飞机，让我们全村人都飞起来。
可现在的他，只是坐着，对着一块木板发呆。那块木板是他从山上带回来的，上面有些刮痕，像是被什么东西抓过一样。
我曾试着问他：“哥，那天你在山里看到什么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很慢地，把那块木板翻了过来。我看到木板背面，用炭笔画着一个图案——像是一个人跪在地上，头顶上画着一只眼睛。
那眼睛，越看越让人心慌。
我想起九公小时候常说的话：“山里不是空的，那是一个世界，有神也有魂。”
哥画的东西，像是来自那个“另一个世界”。
我突然开始怀疑，那天回来的，真的只是“哥的壳”，他真正的魂……还在山里。
……
这些事过去几年了，可村里总有些怪事被人当笑谈传着。
比如村口那条断山脚底下，有小孩走过时突然大哭，一问也不清楚怎么了；有人说是小孩“天眼未闭”，看见了什么大人看不见的东西。还有人家的狗，夜里对着山边狂吠不止，主人去看，却什么都没有。最诡的是，有户人家曾在后山砍柴，回来说在密林深处看到一个穿着蓑衣、拄着木杖的老人，模样像极了当年的九公，可等他们带人回去找，却连那片密林都找不着了。
村里老人说，那山啊，是“通灵”的，走进去得讲缘分，走得出来靠命。
而我哥，自从那次进了山，好像就一首没“走出来”。
他每天按时吃饭，偶尔也会跟爸妈点头，但从不主动说话。有时候我半夜醒来，会看到他一个人站在窗前，望着后山发呆，像是在听什么，又像在等什么。
更奇的是，他开始做梦，说梦见一个穿着黑袍的老人，背着药篓，在一条从没见过的山路上走。他说那山路不是我们村的山，但又觉得很熟悉，像是梦里梦过好多次了。
“哥，那人是谁？”
我有一次鼓起勇气问他。
他看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声音像从壳子里挤出来的一样：
“他说，他在等我。”
那一晚，我梦见我也走在那条山路上，前方雾气弥漫，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身影站在远处。
等我走近时，那人回头，竟然是九公。
“山门快开了。”他说，“你准备好了吗？”
我吓醒了，满身冷汗。可心里有个声音，一首在说：
这事，还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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