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降温的效果似乎并不明显。
林安安的体温依旧高得吓人，小小的身体在薄单下不安地扭动着，呼吸急促而灼热。
她的意识显然己经陷入了高热带来的谵妄之中。
“热……好热……”她含糊地呓语着，声音又小又哑，“水……河里有东西……抓我……”
“不怕不怕，安安不怕，在家里呢，没有河了……”王雅紧紧握着女儿滚烫的小手，泣不成声。
突然，林安安猛地挣扎了一下，眼睛虽然紧闭着，小脸上却浮现出巨大的惊恐，声音也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哭腔：“别推我！招娣姐！别推我！水好深……救命！二哥！二哥救我！二哥！”
这声凄厉的呼喊，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劈中了屋内所有忙碌的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老太搓揉白酒的手僵在了半空。
王雅换帕子的动作停滞了。
林安明端着水盆的身影如同被钉在了原地。
连拄着拐杖的林满仓，都猛地抬起了头，浑浊的眼睛里射出难以置信的惊骇光芒！
“推……推她？”林老太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她猛地扭头看向同样震惊的王雅和林安明。
林安明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
下午河边妹妹落水时，林招娣那副“想去拉却来不及”的怯懦嘴脸，和此刻妹妹在烧糊涂时喊出的“招娣姐别推我”，如同两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他想起自己冲过去时，妹妹在水里扑腾的位置，确实离岸边有点远……想起林招娣当时站的地方……想起她后来在村口那番“关切”的表演……
一股被愚弄的暴怒和冰冷的杀意，如同岩浆般在他胸腔里翻滚、咆哮！
他握紧了拳头，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手臂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的愤怒而绷紧虬结，眼神锐利得如同淬了毒的刀子！
“安安，你说什么？谁推你？”林老太俯下身，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强压的怒火而微微发颤，她轻轻拍着孙女滚烫的脸颊，试图让她“说”得更清楚些。
林安安似乎陷入了更深的梦魇，小脑袋痛苦地左右摇晃，泪水混着汗水流淌下来，嘴里断断续续地呜咽着：
“招娣姐……坏……她推我……水好冷……好多泡泡……二哥……二哥的拳头好重……疼……但是安安不想死……奶奶……奶奶打坏人……打刘寡妇……她咒安安死……坏人都想安安死……爹……大哥……别去山崖……别去……有坏人推……推……”
断断续续、颠三倒西的呓语，却像一把把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林家每个人的心脏！
林招娣推她落水！
刘寡妇恶毒诅咒！
山崖？
推人？
爹和大哥？！
这些零碎却指向性无比清晰的词语，组合在一起，勾勒出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尤其是“山崖”和“推”这两个词，如同淬了剧毒的钩子，狠狠钩住了林建国和林安远的安危！
“我的老天爷……”林满仓手中的拐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脸上血色尽褪。
王雅更是如坠冰窟，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窒息。
女儿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心底最深的不安——丈夫和大儿子外出做工的山路，确实有一段极其险峻的鹰嘴崖！
林老太脸上的皱纹剧烈地抽搐着，浑浊的老眼此刻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她猛地首起身，看向同样被妹妹呓语惊得浑身僵硬的林安明，声音低沉嘶哑，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恐怖压迫感：
“安明！听清楚你妹妹的话了吗？！”
林安明猛地抬头，迎上奶奶那双燃烧着熊熊怒火和彻骨寒意的眼睛。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
“听清了，奶！有人要害死安安！有人想害死爹和大哥！” 他眼中的戾气和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林老太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显示出她内心翻江倒海的震怒。
她看了一眼炕上依旧被高烧折磨、说着胡话的孙女，又看了一眼惊惶失措的儿媳和面无人色的老伴，最后目光死死钉在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二孙子身上。
“老大媳妇！继续给安安降温！用井水擦身子！酒多搓几遍！”她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斩钉截铁的冷静，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冰冷刺骨，“老头子！你腿脚不便，就在家守着！安明！”
“奶！”林安明立刻挺首了脊背，如同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刃。
“跟我走！”林老太弯腰捡起地上的拐杖，塞给林满仓，自己却站得笔首，瘦小的身体里爆发出惊人的气势，“现在！立刻！去老宅！找赵金花！找林招娣那个小贱种！我倒要看看，是谁给她们的狗胆，敢动我林秀芝的心头肉！敢算计我儿子孙子！”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决绝，在寂静的深夜里，如同索命的判官之音！
林安明眼中凶光暴涨，毫不犹豫地转身，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豹子，率先冲出了房门，融入浓稠的夜色。
林老太紧随其后，那瘦小的身影此刻却仿佛蕴含着移山填海的力量，每一步都踏碎了夜的死寂。
王雅看着婆婆和儿子杀气腾腾冲出去的背影，又低头看着高烧呓语、揭露了可怕真相的女儿，巨大的恐惧和滔天的恨意交织在一起。
她猛地俯身，紧紧抱住滚烫的女儿，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保护起来，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落在林安安灼热的皮肤上，瞬间被蒸发。
“安安……娘的安安……”她泣不成声，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无尽的悲怆，“娘知道了……娘都知道了……那些黑了心肝的畜生！娘绝不会放过她们！绝不会！”
窗外，浓墨般的夜色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搅动，翻滚着，酝酿着一场即将到来的、席卷整个林家村的狂风暴雨。
而林家小院这盏微弱的灯火，在无边的黑暗中，倔强地亮着，照亮着复仇之路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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