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越喉间发出干涩的笑，眼睛盯着地上七片残破的菱花镜不说话。
云昭见状怕他再生事端，转身收起菱花镜。
却不知在她转身的一瞬间，冯越抓起地上的青苔就往嘴里塞。
一边塞一边发出渗人的笑声：“咯咯，你们算不过他的，人人都是棋子，这天下终究是要换个风向了。”
应望安冲上前阻止，用手掏着他的嗓子眼，可尽管他动作己经很快，却未能阻止冯越将一些青苔吞入腹中。
云昭反应过来时，冯越己经面色青紫地倒在地上，窒息而亡。
她愣了一瞬，复道：“是和柳如是一样的手法，碎镜封喉。”
看来两人都被他的障眼法骗了过去，菱花镜不过是他故意打的一个幌子，为的就是死在这大牢里，让云昭和应望安难逃其责。
应望安稳过心神，说道：“此地不宜久留，陈林那边我会安排人去解释，你我赶紧出宫，否则就来不及了。”
他心中慢慢绘制出一个巨大的阴谋，可眼下的情形，还是保住两人的小命要紧。
云昭也明白，从他们俩踏入宫门的那一刻起，就踏入了敌人的圈套，无论是冯越对金伯下手，还是冯越的献祭，都是一步步地把两人往不复之地推。
来不及多加思索，应望安给林平之打了个招呼后，领着云昭趁着宫门未关，迅速离开了皇城。
云昭问道：“眼下你我该如何是好？”
冯越己死，唯一一个知道线索的人就这样断了，福成戏班也不能再回去，金吾卫反应过来后定会派人在戏楼严加看守，此刻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应望安和云昭走在朱雀大街上，熙攘的人群从旁侧经过，有些认得云昭的人出声唤她云掌事，可她现下心事重重，都只干笑回应。
应望安拐进了一条小巷，云昭见状也立马跟上。
可他在长安城中七拐八弯地走了许久，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眼见时间流逝，云昭忍不住开口发问：“应大人，我们现在可不是有闲心逛街的人。”
应望安凝眉，片刻后肃声说道：“去找戏服。”
他的话像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先前两人只记得抓住冯越这条线索，却疏忽了金伯说过的偷盗戏服一事，浮光楼的布匹，又是制成戏服模样，在这长安城里，恐怕没几家当铺敢收。
云昭也算在长安城里黑白两道混迹多年，自然对这些灰色产业有些了解，再结合应望安现在走的方向，她立马知道了他要去的地方便是——碧落阁。
碧落阁是长安城里最出名的，也是最神秘的当铺，那里什么都收，什么都卖，可卖多少，卖与不卖，都只凭着碧落阁主鱼别鸢的一句话。
两人复行十余里，到了临着东市的三生坊门口，古朴的石板用秦篆雕刻着【三生坊】三字，门侧立着的女子，头梳慵懒妩媚的倭堕髻，一身靛青色的抹胸襦裙衬得肤白貌美，鼻翼两侧两颗小小的朱砂痣更添风情。
那人远远见着应望安，便同他招手：“应大人，半年不见，怎么还带上佳人来坊间了？”
她熟络地揽过应望安的手臂，绣帕在空中甩出一个妖娆的弧度，一股子香味钻入云昭的鼻腔，熏得她打了个喷嚏。
应望安抽出手，作揖道：“有事求见鱼阁主。”说罢拿出一块犀角，上头刻着云昭不认得的文字。
女子“嘁”了一声，道了句无趣，“走吧，阁主等你们很久了。”
云昭揉着鼻子跟在两人身后，打三生坊的后门进了里间。
这小小的三生坊内却是别有洞天，前院歌舞升平，后院却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动静都听得见。
云昭心中感叹着，就听得女子的声音在身旁响起：“镜师？还是头回见呢。”
女子不知何时到了她身侧，一双妩媚的狐狸眼正盯着她腰间的牛皮袋。
云昭下意识地侧身，把牛皮袋护在身后：“姑娘这样特别的人，我也是第一次见。”
女子听了掩唇笑道：“应大人，你这相好的倒真有意思。”
云昭刚想开口解释，便听得应望安的声音自前头传来：“青娘，云掌事乃是镜庐执掌，不是我的相好。”
青娘扭着水腰摆了摆手，“两个无趣的人，怪不得能凑到一堆。”
说话间，青娘引着两人上了三楼，打开了天字一号间的房门，指了指里间的床榻：“委屈点，阁主还是第一次接待两个人。”
云昭不明就里地看了看她，青娘却不再多言，合上了屋门。
应望安走进屋内，在床榻前坐定，朝云昭招了招手：“云掌事，唐突了。”
云昭眨巴着大眼，“这是做什么？”
应望安道：“碧落阁的规矩，你放心，我不会害你。”
他既然这么说，云昭也不多想，查案要紧，裹了裹衣服在他身旁躺下。
片刻后，云昭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阵铜钟响，紧接着便是她听不懂的咒语。
她想开口问，却眼皮打架，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她己置身于一处不知名的房间，身边的应望安也不见了，她起身刚要开口，就见着他和一身着青紫道袍的女子对坐在青玉案台两边。
女子见她转醒，笑着开口：“初次见面，未曾备些好酒好菜，云掌事莫要介怀。”
云昭站起身来走到案台边，“你认得我？”
鱼别鸢笑笑：“长安城中，没人不认得掌事的名号。”
被人夸耀，云昭心中还是有一些开心，面上也挂了笑容。
鱼别鸢将白瓷茶盏推到她面前，“请吧，边喝边说。”
她是个急性子，接过茶水一饮而尽，“久仰鱼阁主大名，今日前来，是为了查明福成戏班丢失的戏服。”
鱼别鸢点点头：“此事方才应大人己同我说起，不过，碧落阁也不是什么人都进得来，戏服，我没兴趣收。”
云昭没想到大费周章后，也还是没结果，脑袋瞬间耷拉了下去。
鱼别鸢继续道：“不过，青娘近日听说，鬼市出了一批浮光楼的布匹，上头的绣样，听说是银线制成的，而且，还绣成了双鱼纹的模样。”
云昭的眼神又亮了起来，“当真？”
应望安补充道：“今夜子时，鬼市大开，我们去看看便知。”
云昭起身就要走，却被鱼别鸢叫住，“云掌事，我有些话要同你说。”
云昭不解：“我吗？”
鱼别鸢点了点头，“是，只与你一人说。”
应望安先是一愣，而后立坐走到了屏风后头。
鱼别鸢走近云昭身侧，贴着她的耳朵道：“双鱼现，镜渊起，生门开，现世落”
云昭怔在原地，这话只有师傅同自己说过，她怎么会知道，难道说？
鱼别鸢像是看懂她心中所想，解释道：“我不是镜渊中人，只是你师傅多年前求我办过一件事，这十二字也是当年他同我说过的。”
云昭讶然：“你认得我师傅？可你看起来不过比我大几岁，我师父就算是还活着，也年余无时，你怎么会认得。”
鱼别鸢笑道：“女人的年龄是秘密。”
云昭明白她并非凡人，只是仍旧不懂她为何与自己说起十二字真言：“你还知道什么？”
鱼别鸢看着屏风后的身影，意味深长道：“应氏骨，镜庐人，一命生，一命死。”
云昭的手紧紧攥着窥镜的边缘，云雷纹硌得手心生疼，却都不如鱼别鸢口中的那十二个字让她震惊。
鱼别鸢拍了拍她的肩膀：“十年前，你师父与我，一共说了二十西个字，这后十二字，才是我要告诉你的。”
空气凝结在两人中间，云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何师傅没有和她说完这二十西字，却只告诉她，破局还需应氏骨，也只交代她，要保护好应氏后人。
难道说，自己的命真的没有应氏一脉更为重要吗？那可是从小养大自己的师父啊，云昭不敢想，也不愿想。
鱼别鸢看出她心中悲戚，柔声安慰道：“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真到了困局之时，能找到破局所在。你师傅，从始至终，都是爱你的。”
云昭不知她是怕自己伤心难过，坏了师傅的大计，而或是出自真心，替师傅说完未说完的话。
不过都不重要，云昭明白自己该做什么，“多谢鱼阁主。”
铜钟声起，青烟袅袅，鱼别鸢的咒音绕着两人的耳朵，将人又送去见了周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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