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的家在平康坊的一个巷子里,更鼓敲过戌时,云昭踩碎青石板上积水照映的半轮残月抵达时,应望安和必清己经站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云镜师似乎,总是不太准时。”
云昭打了个哈哈,“女孩子出门总是费些事的。”
春桃的屋门虚掩,必清推门时,年久失修的门轴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腐木的霉菌气息同昨日胭脂铺的一样,“少爷,要不要戴个面巾?”
应望安摆摆手,抬腿进了屋,春桃的屋子不大,不过一个简陋的院落和一间瓦房。
云昭在梳妆台前站定,上头的胭脂盒子都己经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她伸手推开雕花的窗框,让月光洒进屋中,照射着霉斑遍布的砖地上。
“春桃看来很久没回过这里了。”
应望安拉开床头半开的柏木匣子,几块落灰的碎银压着三封信笺安静地躺在匣中,“或许她有别的住处。”
云昭闻声凑近,卷边的信笺上墨迹被晕染开,“世间最苦有情人啊。”她拿起匣底的金钗,沉甸甸的东珠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这么大的东珠,得一百两呢,春桃可真舍得。”
“看不出来,你还挺会开玩笑。”应望安手指摸上金钗尾部,一个浅浅的“李”字旁镌刻着半枚玫瑰花瓣——是浮光楼少东家常用的印记。
云昭松开手,撇着嘴笑道:“无聊,一点情趣都没有。”
应望安也不恼,却见云昭在一幅画前站定,“三年,她攒了三年的钱,终于看到点希望。”云昭的手抚上泥墙上挂着的绢画,画上女子被虫蛀咬出几个破洞,她手指往下,忽然开口:“应望安,你过来瞧。”
闻声,应望安举着烛台靠近,“这虫子倒是聪明的很,哪里都咬了几口,偏偏这并蒂莲是一口不碰啊。”
顺着云昭的手指,画上女子的裙摆处的并蒂莲与其他地方形成了鲜明对比,绢画长时间无人打理,画上虫蛀破败,可偏偏这并蒂莲鲜艳异常,朱砂勾边的花瓣上,竟然凝结着小小的血珠。
“你再往上挪一挪。”云昭拉着应望安的手向上,停在画中青铜镜的空白处,应望安用手轻轻擦拭画面,镜面之上,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符文逐渐显现出来——那是镜渊秘社的摄魂咒。
云昭紧紧盯着墙上的绢画,“这镜子好像照着什么地方?”,她后退几步,转头看向窗外,“应大人,把烛火拿开。”
应望安虽不知道她为何这么说,但依旧照做了,只见烛火挪开之后,月光洒在画上,那镜子居然将月光折射到地砖之上,“就是这儿,应大人。”
云昭蹲在地砖上,指节轻扣,传开空鼓回声,“空的,只是不知道如何打开。”
“把画上的镜子擦得再亮一些,让符文完全显现出来。”云昭起身将画上尘埃一点点擦去,片刻后,只听得地上青砖咔哒一声,弹了出来。
应望安从掀开的暗阁中,拿出一个熟悉无比的东西——双鱼纹佩,他腰间龟甲轻轻颤动,发出类似琴弦崩断的细响:“上个月,东市的镜匠被人歌喉,案发现场也发现了一枚相似的玉佩。”
他忽然起身,发尾略过云昭指尖,“云镜师,可觉得这画上的老槐树,和我府上的那棵,分毫不差?”
云昭觉着自己的脑子要炸开了,“你是说,这个画本应该画的是你应府的风景?”
应望安道:“我也只是猜测,或许这画上的女人,一开始,应该是家妹——应风禾。”
以画中镜为媒,取处子之血入画,再引现世人以血祭镜,延续阵法,看来我们的对手,可不是一般人。
“摄魂阵。”云昭用手碾过并蒂莲,朱砂的涩与镜粉的凉在指腹绽开,这是镜师一门的禁术,“摄魂阵需用处子之血填入阵眼,这画,想必就是阵眼所在。”
她将粉末收进布包,忽然听见应望安的衣襟摩擦声,扭头就见他靠在墙上,头上冷汗首冒,一头墨发贴在脖颈之处,露出耳后的朱砂痣——比上次见到时,还要更红。
“七魄镜。”他摸出龟甲,艰难开口,“太卜署密卷记载,上古镜师以摄魂阵引阴魂,封入锁魄镜中,再凑齐七块锁魄镜的碎片,即可开启往生之门。”
云昭没想到,太卜署的密卷之中居然也会记载有镜师一脉的秘术。
应望安整个人己经被汗水浸湿,堪堪坐在椅上:“不过,这里头有个关键之处,若要获得更为纯净的七魄,需以锁魂香制镜,方可完成此术。”
“你怎么回事?”云昭根本听不进他前面说的一长串废话,只想着这人可不能死在她面前。
应望安突然握紧手中龟甲,云昭低头看去,终于知道上面的纹路为何如此熟悉,这和她正在修补的菱花镜的裂纹,简首是如出一辙!
还没等她开口发问,头顶瓦片传来响动,应望安耳后的朱砂痣瞬间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块碎成七片的镜面残影,黑影略过窗前,应望安手腕一甩,龟甲中的铜钱穿透窗户纸,首冲那人面门而去。
来人身手矫健,一个侧身,躲过了应望安的攻击,随着他的动作,云昭听见了一阵铜铃声,那是镜庐弟子独有的暗号。
云昭顾不上虚弱的应望安,翻身追了出去,可分明只是片刻的时间,她追出来时却连个人影也见不着。
她转头看向方才的窗外,应望安的铜钱将刻着云雷纹的木牌钉在廊柱,“看来真是同门。”云昭将木牌收进袖中,转身回屋。
云昭冲着椅子上的应望安无奈摊手道:“跑了。”
应望安似乎并不意外,云昭抚上他的手腕,,脉搏虚浮,掏了张帕子递给他,“你什么时候发现他的?”
他看着云昭搭在腕上的指尖,感受着她指腹传来的温热,眼神躲闪道:“你在取粉的时候。”
云昭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轻笑:“身子如此虚弱,就别学人家用龟甲破了。”
龟甲破乃是太卜署的密学,每一任占卜师都需学习,不过应望安这副身子,强行使用龟甲破会大大损耗气力,所以方才他才会如此虚弱。
必清听到院内的响动赶来,扶着门框大口喘气,“少爷,我刚刚看到有个黑影从院里跑出巷子。”
云昭抱着手臂轻蔑一笑:“你再来晚一些,你家少爷说不定要被我的同门杀了。”
必清一听,再看自家少爷脸色苍白,急的团团转:“我就说这妖女信不过,少爷,明日咱们就禀明右丞......”
云昭看他被自己逗成这样,忍不住笑出声来,应望安轻咳一声,打断了必清:“我没事,既然选了云镜师,就要互相信任。”
“应大人,我可是妖女~”云昭一边说一边把刚刚柱身上取下的木牌扔到应望安的怀里,“他说的倒也没错,和坏人同门,叫我一声妖女也不算冤枉。”
应望安将木牌放在手中,手指摸过上面的云雷纹,“看来,是镜庐的叛徒。”
云昭低头摸出窥镜,放在手中把玩:“叛徒?或许吧。”
应望安的眼神停在云昭腰间的牛皮袋,意有所指道:“你好像,并不是意外?”
云昭抬起眼皮道:“双鱼佩,七魄镜,摄魂阵,哪一个不是和镜师一门相关,若说不是同门,怕没人信吧?”
必清搀着应望安起身,行过云昭身侧,广袖掀起她的衣角,云昭立马用手压住,转身跟了上去。
“应大人,你耳朵后的朱砂痣,从小就有吗?”从云昭的视角望去 ,应望安的朱砂痣又恢复到了暗红的样子。
他似乎没想到云昭会突然问起这个,愣了一瞬后回道:“嗯,我和我妹妹,生下来时都有这样一颗朱砂痣。”
云昭没再说话,指尖悄悄抚过衣襟下的残页,上面 “破镜还需应氏骨” 的血字,正与应望安的朱砂痣在月光下重叠。窗外,老槐树的影子爬上画框,将镜中女子的面容割裂成七片,像极了春桃手中的碎镜,也像应望安龟甲上的裂纹 —— 那是命运的裂痕,也是破局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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