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仙崖的万丈绝壁,风雪是唯一的主宰。
飓风卷着沙砾般坚硬的冰粒,如同亿万把淬了寒毒的牛毛钢针,狠狠抽打在的皮肤上。墨绿色的幽狱毒瘴混在风暴之中,像有生命的阴蛇,贴着冰冷光滑、如同镜面的黑岩崖壁盘旋升腾,发出嘶嘶的诡异鸣响。刺骨的寒意,无孔不入地钻透单薄的衣衫,缠绕着筋骨。
顾清弦每一步都踏在生死边缘。右肩沉甸甸的,几乎承担了陆临渊大半的重量。他冰冷的身躯紧紧压着她,玄色衣衫的后襟被她五指死死攥住,指关节冻得发白。每一次艰难的挪动,断裂的丹田都传来针扎般的刺痛,而肩上人沉重缓慢的心跳,混杂着滚烫鲜血滴落的声音,像重锤敲击着她的神经。
“咳!咳咳咳!”剧烈的呛咳猛地从身后传来,带着破败风箱般的撕裂感。温热的、混杂着浓重腥甜铁锈和某种令人作呕的腐坏气息的液体喷溅在她的颈侧,顺着衣领滑入后背,带来一片湿粘的冰凉。
顾清弦猛地刹住脚步,用尽全身力气将陆临渊沉重的身体抵在身后冰冷如刀的黑曜石崖壁上,避免两人一同被狂风吹下深不见底的墨绿毒瘴漩涡。她快速扯下自己内袍仅存还算干净的布条,用力按向他胸前那个仍在缓慢渗出血液的可怖伤口——布料瞬间被暗金混合着粘稠墨黑的液体浸透!触手冰凉粘腻,指腹甚至能感受到皮肉下翻滚的、虬结蠕动的魔纹脉络!
“撑住!”她的声音被狂风吹得有些散,但那份力竭沙哑下的坚持却异常清晰。右手腕间,那枚名为“囚凰”的银铃正滚烫如烙铁!剧烈地震颤着,每一下细微的抖动都在清晰地传递着一个信息:他心脉深处那恐怖的魔气旋涡正在疯狂撕扯、扩张!那份与魔同噬的极致痛楚,正顺着无形的血契锁链汹涌地撞击她的心魂!
“省…省点力气…”一只冰冷修长、染满污血的手猛地攥住了她按压伤口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顾清弦抬头,撞进一双瞳孔。那双曾澄澈如琉璃的眸子,此刻几乎被翻涌扩张的墨色彻底吞噬,只余边缘一丝极淡、如同风中之烛般摇曳不定的金线在苦苦支撑,随时可能被黑暗彻底淹没。瞳孔深处是压抑到极致的痛苦风暴,与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的声音如同砂纸磨砺冰面,嘶哑断续,每一个字都浸满血气与疲惫,“林月薇的剑傀……有凌霄‘追魂印’……七宿定星……快……走不掉了……”
话音未落!
前方数十丈处,被狂风暴雪和毒瘴搅得一片混沌的墨绿色雾霭深处,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七点幽蓝的寒芒!
那七点光芒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活物般高速移动、精准排列!转瞬间,竟隐约在空中勾勒出一个残缺却杀意凛然的勺形图案!七点寒星如同毒蛛锁定了猎物的复眼,冰冷的意志穿透风雪毒瘴,死死钉在崖壁边缘相互依偎的两人身上!死亡的气息,如同冰水当头浇下!
“追魂印!”顾清弦的心猛地沉到谷底。那是凌霄宗追踪不赦之敌的最高印记!一旦种下,天星锁定,万里难逃!林月薇竟敢动用这种手段,甚至不惜让宗内高阶长老知晓剑冢被盗的消息!她豁然抬头,目光如冰锥般扫过陆临渊那张因魔气侵蚀更甚而痛苦扭曲的侧脸——他心口衣襟破碎处,那正疯狂翻涌墨黑魔气的狰狞伤口边缘,一点微弱几乎不可察的星光印记,正散发着与那七点寒芒同源的恶意波动!
他竟然在剑冢最后一搏时,用身体完全承受了那必杀剑罡的刹那,被强行种入了追踪魔印!
根本不需要思考,也来不及思考!
“抓紧!”顾清弦一声低喝,用尽全身残存的灵力,灌注双腿!不顾丹田撕裂般的剧痛,更不顾肩上骤然加重的濒死负荷!她几乎是拖着陆临渊踉跄的身躯,向着风雪更狂、绝壁更加狰狞倾斜的登仙崖深处亡命急奔!那里唯一能暂时躲避锁定感应的,只有风雪毒瘴最狂暴的“混乱之眼”!
脚下湿滑无比,每一次迈步都可能踏空坠入万丈深渊!耳边是罡风凄厉的尖啸,卷着毒瘴的阴寒不断冲刷着摇摇欲坠的护身微光!身后,那七点催命的追魂寒星非但没有被混乱的风雪毒瘴甩脱,反而愈发逼近!如同七柄悬在头顶、随时斩落的索命铡刀!
“呃——!”剧烈的空间挪移加上这亡命狂奔,彻底引爆了陆临渊体内的魔气地雷!他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全身猛烈地抽搐了一下!一大口粘稠得近乎膏状的、暗金与浓墨交缠的液体如同开闸般从他口中狂涌而出!鲜血不再是红,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金混杂的邪异色泽!落在冻硬的冰面上,瞬间腐蚀出大片“滋滋”作响、散发着恶臭浓烟的黑洞!
这口血如同抽走了他最后维系清醒的支柱!他紧扣着顾清弦肩头的五指猛地松懈,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沉重木偶,首首地向前栽倒!
顾清弦瞳孔骤缩!本能地侧身去接!脚下恰是一块被冰层覆盖的松软碎石!
噗通!
两人重重地摔倒在地!陆临渊的身体如同烧红的烙铁压在她身上,那浓烈的魔气几乎扑面而来!更要命的是,脚下松动的冰石发出“咔嚓”裂响!墨绿色的、剧毒翻涌的瘴气瞬间冲破冰层裂缝,如同毒蛇般缠绕而上!小腿皮肤接触到瘴气的瞬间,麻痹感混合着刺骨的阴寒剧痛闪电般窜遍全身!
而身后,七点幽蓝追魂印己亮得刺眼!七道包裹着浓郁杀气的黑影撕裂风雪毒瘴的壁障,如同索命的幽魂,冷酷地显出身形!那是七具全身由断裂残刃拼凑而成、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剑傀!它们眼中燃烧着无情的墨绿色魂火,手中形态各异的残破重剑己然高高举起,没有一丝迟疑!七道裹挟着死亡与凛冽煞气的寒光,锁定下方挣扎的猎物,如同星河垂落般——当头斩下!
死亡的阴影冰冷粘稠,瞬间覆盖了所有的感官!
千钧一发!连绝望的念头都来不及浮现!
就在顾清弦身体被麻痹、肩扛重压、眼睁睁看着七道致命剑光临头斩落之际!
叮……
一声极其微弱、几乎被风雪绞碎的清音,突然从她紧压在地面、恰好按在腕间的右手指缝中响起!
嗡!!!
囚凰铃——那枚经历魔气冲击、血契链接、护主裂痕的银铃——毫无征兆地,在她鲜血浸染的指缝间猛然爆发!
这一次爆发的光芒,并非之前血契相连时的赤金烈火,也不是破灭剑罡时的璀璨金芒!
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
沉凝如亘古不化的万载玄冰!光芒呈现出纯粹、冰冷、却又蕴藏着无边星河流转奥妙的……月魄银辉!幽幽银华瞬间暴涨,如同在她和陆临渊身下撑开了一轮缩小的、流淌着星屑般光点的月轮屏障!
嗤!嗤!嗤!嗤……
七声令人牙酸的锐响!
七道足以开山裂石、斩灭金丹强者的重剑杀光,狠狠劈砍在那层看似淡薄、却又流转着无数细微银屑的月华屏障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能量的狂暴对冲!
那足以撕裂山崖的剑煞杀意,竟如同被投入无形深渊漩涡的狂流,在接触到月华屏障的瞬间,便被一种难以理解的奇异力量无声无息地分解、吞噬、消融!只在那冰魄银轮般的光幕表面,激起了七道极深、如同水中涟漪般的剑痕波动!
银华剧烈晃动,如同风中烛火,但终究……没有破碎!
而几乎在屏障挡下杀招的同时!
“唔!”顾清弦闷哼一声,全身骤然感到一股剧烈的、仿佛生命力被无形凶兽贪婪啃噬的虚空感!她的右腕处,那被铃壁压着、因摔倒而再次撕裂的伤口,涌出的鲜血正以一种不自然的速度,被那枚冰魄银辉笼罩的囚凰铃疯狂吸走!
银铃上那道血红狰狞的裂痕,此刻正贪婪地吸收着她的血液!裂痕内部,一点微不可察的、如同沉睡的、极其古老的金芒,正随着血液的涌入而……微微亮起一丝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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