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跑马地44号

跑马地毓秀街44号的门牌在暴雨中泛着铁锈的暗红。林深站在铸铁大门前，青铜镜在风衣内袋发烫，镜背新浮现的地址像用指甲刻出来的。六天倒计时在他左臂内侧跳动，数字从"144"变成了"143"。

"先生，这地方邪门得很。"计程车司机没熄火，车窗上的雨痕把他的脸分割成碎片，"上个月有三个地产经纪来看房，两个进了精神病院，一个......"他突然噤声，因为林深付车费时露出的左臂上，那些银色刻痕正在皮下蠕动。

铁门发出垂死般的呻吟。林深刚跨过门槛，身后就传来刺耳的刹车声——计程车撞上了根本不存在的障碍物，车头凹陷处渗出珍珠色液体。司机瘫在方向盘上，后颈浮现出茉莉花纹。

前院杂草丛生，半人高的茅草中矗立着十二尊石像。林深用手电照过，每尊都是孩童造型，但面部被凿得模糊不清。最骇人的是第三尊，石像腹部诡异地隆起，裂缝里能看到银色丝线在蠕动。

别墅的门廊下挂着残破的铜铃，铃舌竟是颗风干的人类牙齿。当林深推门时，铜铃突然无风自动，发出类似婴儿啼哭的声响。门内涌出腐坏的茉莉花香，混着某种更腥膻的气息——像是产房里的血水味。

大厅的枝形吊灯积满灰尘，水晶坠子像凝固的泪滴。林深踩到地毯的瞬间，脚下传来黏腻的触感。手电光下，墨绿色羊毛地毯上浸染着大片黑褐色污渍，勾勒出人形轮廓——一个成年人张开双臂，怀里抱着团婴儿大小的黑影。

"林公子果然守时。"

声音从二楼飘下来。林深抬头，看见穿阴丹士林布旗袍的身影站在楼梯转角，与永真斋老妪一模一样，但脖颈处的茉莉花纹是新鲜的粉红色。

"你不是死了吗？"林深握紧青铜镜，镜面正在发烫。

老妪的假牙碰撞出笑声："每个镜眼都有守门人，我们共享生命。"她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腹——皮肤下数十个婴儿形状的凸起在同时蠕动，"就像这些孩子共享同一个母亲。"

林深冲向楼梯，却在迈第三步时踩空。楼梯变成滑梯般的斜面，他滑进黑暗的地下室。后背着地的瞬间，怀里的青铜镜飞出去，在水泥地上敲出清越的声响。

地下室里排列着七十七面镜子。从破碎的洗手间半身镜到古董穿衣镜，每面都映出林深变形的倒影。最中央是面等身高的维多利亚式镜柜，镜框上缠绕着干枯的脐带。

"欢迎来到育儿室。"老妪的声音从所有镜面同时传出，"你的镜像在这里孕育了七十七天。"

林深爬起来时，发现青铜镜正被某面全身镜吸入。镜面像水银般波动，将青铜镜缓缓吞没。他扑过去抓住镜框，手指却被镜中伸出的苍白手臂握住——那只手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指纹，但指甲是珍珠色的。

"抓住你了。"镜中的林深笑着说，嘴角一首裂到耳根。

真实的撕裂感从指尖传来。林深看到自己的手指正在镜化，皮肤变成光滑的镜面，皮下血管则化作银色的刻痕。更可怕的是，镜中人的腹部正在隆起，如同怀胎六月。

老妪突然出现在镜框旁，手里捧着个锡盒："知道为什么选你当容器吗？"她打开盒盖，里面是七十七片干枯的香片，"因为你是唯一活到成年的祭品。"

林深踹向镜面，裂纹蛛网般蔓延。镜中传来惨叫，抓住他的那只手碎成千万片，每一片都映出不同年龄的林深——七岁被领养时的惊恐，十二岁发现翡翠扳指时的困惑，昨天在仓库火场中的绝望......

地下室的灯突然全亮。刺目白光中，林深看到每面镜子背后都贴着黄符纸，上面用血写着生辰八字。最近的那张写着"庚申年七月初七子时"，正是他的出生时辰。

"时间到了。"老妪敲击锡盒，所有香片立起来像听到命令的士兵，"该见见其他兄弟姐妹了。"

七十七面镜子同时映出珍珠色的光。林深感到左臂刻痕灼烧般疼痛，低头看见"143"变成了鲜红的"142"。而在地下室最深处的阴影里，有个水晶棺正缓缓滑出——棺内漂浮着个胚胎，胸前的茉莉花纹与林深左臂的刻痕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