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峰，顶端的竹屋里，徐清聿玉色的面孔上，魔纹泛上额心。
他睁开一双赤红的眼眸，眼前，一席雪白衣衫的女子双手背在腰后，柳叶眼笑意盈盈。
“师尊，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徐清聿没有说话，只是眼睁睁地看着那道身影朝着他走近了，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捧住他的脸，指尖压着眉心，再掩住一双凌厉的眼眸。
“师尊，你为什么不理我？”
男子神色怔愣，嘴唇微动，吐出几个零碎的字句：
“小序……”
女子自顾自地扬起笑，声音呢喃着：
“什么也没有，谁叫师尊不要我送的滕莲，我要采给师兄，给季凛，也不要再理师尊了。”
“我……”
徐清聿愣了半晌，片刻之后，他的一双眼眸又恢复如常，神色宁静，看着眼前的“宋槐序”，语气平淡：
“小序。”
他吐出这一句，伸手挥散了眼前的心魔，心魔从宋槐序的样子，又重新变成了徐清聿的执念，扎根似的钻进他的身上。
心魔成了几句重复呢喃的心声：
“徐清聿，你对你的徒儿图谋不轨……”
“徐清聿，你的心不静……”
“徐清聿，你虚伪至极……”
面容清隽的男子眉目沉静，目光碰不见实处，似乎只虚虚地望着空气，神识弥散，又做贼似地笼罩住整座绛峰。
另一旁，季凛的分身又重新幻化成了天衍宗杂役季凛的模样，偷偷摸摸地坠在宋槐序的身后回了绛峰。
这具躯体与他的本体只有三分的相似，比水月秘境里的宋临更不像了。
刚走到绛峰山门，一名模样熟悉的灰衣杂役瞧见他，连忙走了过来。
“季凛？”
曾羽颇有些不确定地绕着他转了一圈，恍然道：
“大家都以为你被那凶兽咬死了，未曾想竟然还能见到你，宋师姐当初以为你没了，哭的很是伤心呢。”
季凛对眼前的曾羽还有些印象，这是他昔日在绛峰上的一个旧相识，只是以前师姐与他两情相悦时，对方曾经讲过几句酸话，后来两人就没了联系。
可听见曾羽说宋槐序曾经哭的伤心，季凛还是有些急切地问道：
“师姐她……”
“诶，你还没回答我呢，你说你当时碰见那凶兽，怎么躲过去的，又怎么从绛峰外面回来呢？”
“还有你这身衣裳，还是有品阶的法衣呢，这是宋师姐赠予你的？”
曾羽好奇的紧，连往日的嫉妒心都尽数消散了，可眼前人丝毫没有回答他的打算，像是还在走神。
他心里暗道：果然季凛还是和往常一样讨厌。
只是这人的地位今时不同往日，曾经宋师姐就喜欢他，现下对方死而复生，岂不是更要扶摇直上了。
想到这一层，曾羽的语气都殷勤了不少，也愿意跟着他的话附和着说了。
“是啊，因为没找到你的尸体，宋师姐还在那冰湖边立了个衣冠冢，现在看来倒是件糊涂事了。”
正想着怎么顺其自然地提起叫对方替他美言几句，或者争取些利益，季凛就已然甩了他一段距离，直直地往那片织树林走了。
也罢，上赶着要去同他的衣冠冢碰面呢，修仙界道侣之间的事情，哪里是他这样的小杂役能插的上话的。
曾羽努力平息下心里一点酸涩的嫉妒心，把落到一旁的灵锄提起，往山门旁的灵田走去。
织林，冰湖边，季凛的衣衫被寒风吹的有些凌乱，连发梢都显得不大齐整了。
眼前一个小巧的土堆，大抵是埋着他当年被那巨兽撕下来的一点碎布，前面一块小木板插着，像是用剑刻上去几个字。
即便不是用笔墨写的，季凛仍旧轻易地认出了宋槐序的字迹。
那清晰的一行“道侣季凛之墓”就这样直端端地立着，道侣两个字更是一下子就抚平了季凛的不安感，像是原本流浪的小犬霎时找到了避风港，委委屈屈地缩进去就不愿意再出来了似的。
他对着一个虚无缥缈的衣冠冢怀念，正巧碰上了来掘墓的宋槐序。
“季凛？”
女子神色有些讶异，似乎想问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季凛几乎一下子被止住了话头，嘴唇微动，半晌也没有发出声音。
“你来的正好，我想着你尚且还在人世，这墓到底立的有些不恰当，于是想将它平了。”
“不要平。”
季凛出声阻止。
宋槐序扬了扬眉梢，不太懂得季凛的想法，怎么会有人喜欢活着的时候对着自已的墓发呆，甚至还生出了些亲近的感情。
季凛不知道宋槐序的想法，只是出自本能的不希望这件事情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揭过，甚至连一点痕迹也留不下来。
他不希望这衣冠冢被推倒，可让它立在冰湖旁也总是不太好，宋槐序还没开口，就听见对方的声音。
“师姐，把这块碑给我吧。”
季凛的语气里下意识用着曾经的语调：
“好嘛，师姐。”
“原本就是你的东西，自然随便你如何处置。”
宋槐序眉梢微扬，语气平淡。
两人心知肚明曾经的亲密关系早已不再了，从季凛的肉身死亡开始算起，倒不是宋槐序在乎对方死而复生的事情，而是季凛戛然间混进水月秘境，出现在她身旁，便足以传达出一个信息：
季凛成为绛峰的杂役，与宋槐序莫名其妙地一段经历原本就是建立在虚假的身份上的，这只能当做是一场情史，却禁不住深思。
眼前的少年得到女子的许可，唇畔便勾出了道微翘的弧度来。
宋槐序亲眼见着对方把那墓碑拔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收入储物戒里，又用灵气将小土堆压的瓷实了，那块地面的土壤都要比他处更紧密些。
季凛收拾好了自已的衣冠冢，便抬起眸来看着宋槐序，目光一点也挪不开，显得格外专注与细致。
“师姐，我……”
季凛迫不及待地想要同宋槐序说些话，什么都好，只要是让他觉得安心妥帖的态度，不要让他觉得宋槐序已经全然抛弃了他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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