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前，钟漾手中攥着一张画卷，仰着头听裴瑶细细叮嘱。
相比起之前在静安县主的赏花宴上，裴瑶原先百无聊赖的神情一变，这会正兴致盎然，颇有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她又一次嘱咐：
“漾漾，这画技艺高超，你可千万要让我皇兄仔细鉴赏鉴赏。”
裴瑶看过这幅画，画的正是钟漾伸手捞锦鲤的模样，看得出画手的水平甚佳，情感也充沛，画中色彩饱和，少女的神情灵动，好一幅少年慕艾的作品。
那送画的奴才语气耐人寻味，倘若不是裴瑶这样的大情种在场，想来都听不出那奴才的意思。
“我知道啦。”
钟漾有些疑惑于裴瑶的再三强调，即便她不说，她也是要把这画给裴照看的。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惟妙惟肖的画作，这会兴致高涨，很听话地点点头。
“那我先回去啦。”
“好啊。”裴瑶又重复一遍。
“一定要给我皇兄看看，他铁定喜欢。”
见钟漾已经进了府，裴瑶才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她皇兄也有今日，未曾想隔开她表弟，又绕出个旁的阻碍来。
想要斩断意中人身旁所有的桃花，哪里有这么轻易的事。
钟漾一回府就轻门熟路地到书房找裴照，原本在门前守着的小松子看见她，瞬间绽开笑意。
“裴照！”
钟漾惯常往他面前凑。
裴照很喜欢她朝他述说自已不在时候的每一刻发生的事情，这样会恍然给他一种油然而生的参与感。
然而等钟漾抽出那卷画，在他面前展开。
裴照第一眼看见栩栩如生的画面里清丽漂亮的少女，再而就从右下角描绘着的金黄锦鲤中，看见一个隐晦的容字。
“这是？”
他挑眉，唇角勾起，眼中却不含一丝笑意。
可钟漾却并没有察觉，仍旧兴奋地说着：
“这是有人赠予我的，还说什么晓看天色暮看云，又看天又看云的，虽然听不懂，但是画里的漾漾很好看。”
晓看天色暮看云。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裴照原本手中的毛笔径直被折断了彻底，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纨绔子弟，轻浮至极。
离得不远的容府，闻书摸了摸鼻子，还为自已思索许久想到的诗感到无比自豪，有他这样的奴才，容公子何尝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裴照强忍住掘地三尺将人找出来挫骨扬灰的冲动，语调放轻：
“漾漾不若将画放在我这里保管，我看见这幅画便尤其喜欢。”
裴照语气生硬，那句喜欢活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偏生钟漾没听出来，还看了看他手中断裂的笔杆，嘟嚷一声：
“这笔怎么坏的这样快。”
名家出身，用的上好檀木的笔身残躯倒在一旁，受着不该承受的诋毁。
钟漾只是觉得画好看，倒是没有舍不得的意思，将那一卷画递给裴照，撑着腮帮子，像是恍然间想起了什么。
“裴瑶说世间女子至少要有三房美妾，一位端庄的，还要一朵解语花，另一个要活泼开朗的。”
她看着裴照，轻扯了扯他的袖子。
“裴照，我可以也要三房美妾吗？”
裴照嘴角微扯，这会是一点笑不起来了。
“不行。”
他严词拒绝。
“为什么？”
钟漾不依不饶，皱起眉梢，有些惊讶于他坚定的态度。
“你有我就够了。”
伴随着这句话，是裴照那双锐利的凤眸，钟漾被盯的骤然生出些慌张的情绪，半晌不自觉有些心虚地应着。
“那好吧。”
倘若是裴瑶，这会就该知道这种情绪，和她逛花楼时身上染了旁的香膏，被府上的侍君嗅出来后陪笑解释时尤其相似。
裴照少时对典故里孟母三迁的故事尤其不屑，只觉偌大的皇宫，养的出裴璟这样的蠢货，也能长出旁的恶毒至极的皇子。
可他今日骤然明白了这个典故的深意。
不能再让裴瑶接触到钟漾了。
翌日，同样在太子府门前。
裴瑶昨日才感受到带着钟漾出行的乐趣，今朝便迫不及待地想要找人探听画卷事件的后续。
小松子有些头疼，他看着眼前不请自来的华阳长公主，在心中默默组织了一番措辞。
“殿下，今日就不劳烦您带着钟小姐了。”
“小松子，你同我客气什么？我与钟漾一见如故，昨日还约好去我府上看风景……”
看风景，怕是看的十八房美妾。
小松子想起昨日在书房中听见的声响，钟漾茫然的语气应和着那快活的话语，他便是要躲开也来不及，只能被迫听清楚这三房美妾的轶事。
“这……殿下让奴才转告您，叫您不要带坏了钟小姐，这几日便适当地保持些距离。”
裴照的原话是：“叫裴瑶滚远点，省的把钟漾带坏了。”
小松子默默祈祷裴瑶不要再往下深究了，未曾想却看对方嗤的笑了一声，愈发停不下来。
她摆摆手，笑道：“行，我知道了，这就滚。”
裴瑶转身的动作分外利落，她只想到裴照兴许让画卷刺激到了，还未曾把这件事情的缘由往自已的身上揽。
书房里，裴照原本掀开古籍的动作一顿，目光触及桌面上散落着的画卷，画里是钟漾，他不忍心破坏，这到底是钟漾的东西，他亦不能违背她的心意去做些手脚。
他畏惧钟漾难过失落的情绪。
可只是看着，裴照便无端地烦躁，想到是哪个纨绔子弟的信笔涂绘，便尤其刺眼。
他将画一卷，绕过最前一排的书架，将画卷藏在最深层的宗卷里。
盯着古籍的某一页看了许久，仍旧没有掀翻的动作。
裴照唇角绷直，拿出一张雪白的宣纸。
蘸了墨汁的笔尖涂画在纸上，无需酝酿便描出了大致的形态。
像是一位娇俏灵动的少女，双手撑着面颊，定定地瞧着画前的心上人。
裴照的笔下丝毫没有卡顿，只觉画中人的印象全都镌刻在脑中，无需细细回忆，便自然而然地展露出来。
画毕，他径直地在一旁雪白的纸面上写下尤其明显的裴字，就像是在隐晦地传达占有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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