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天衍宗愈近，四处愈没有人烟。
宋槐序从剑上跳下去，险些歪歪扭扭地摔个踉跄，看的赵闻堰心上一惊，连忙把剑收起，搀住不省人事的醉鬼。
只见小姑娘走了一段路的距离，见四处再没有什么新奇的东西，原先还活蹦乱跳地揪揪树上的叶子，现下也是耍赖似地蹲下去。
赵闻堰还以为宋槐序的酒气散的差不多了，连忙凑上前看，猝不及防撞上一张笑的鬼灵精怪的小脸。
对方伸出手臂，声音带着点灿漫的天真：
“师兄背我。”
赵闻堰下意识漾起一层笑意。
他从来都拒绝不了宋槐序的要求。
日头西斜，两人回到绛峰的时候，山顶竹屋上，徐清聿也睁开双眼。
他的神识遍布整座绛峰，区区山门的动静完全没有办法让他忽视的彻底。
徐清聿看见他的大徒弟神情宠溺，背上是泛着明媚笑意的小徒儿，少女伸手拽住赵闻堰的白玉发冠，把其中用作固定的簪子拔出，霎时青丝尽泄。
“师妹，别闹。”
赵闻堰颇有些无奈地开口。
他现下空不出手去阻拦背上那人的骚扰。
“我才不要听师兄的。”
宋槐序眉眼弯弯，手中捻着撮头发，正努力要将它扎成小辫。
徐清聿轻皱了皱眉梢，他闭上双眸，试图屏蔽干净外界的气息，可似乎是原本凄清的绛峰有了人气，也变得热闹起来。
翌日，赵闻堰从执法堂回来，却没在宋槐序的竹屋中瞧见人影。
还没等他将神识引出，就看见一缕黑烟，摧枯拉朽地蔓延在原先雅致的竹居里。
宋槐序捂着脸匆忙地从里面跑出来。
对方看见他，眼神中似乎有些闪躲，半晌也没有开口。
“你在做什么，师妹。”
赵闻堰挑了挑眉，往竹屋里看去，猜测道：
“莫不是看这旧屋不算顺眼，想要一把火烧了再建一座新的？”
对方的神情实在认真，若非宋槐序清楚赵闻堰的为人，恐怕要以为他是在故意捉弄。
受不住这样的询问，宋槐序叹了一口气，又冲进冒烟的屋子里。
这一举动也成功把门外的赵闻堰引了进去。
没想到竹屋中的陈设竟没有受到什么毁害，照常是原先的样子。
只地上摆着一团碳似的玩意，最稀奇的一点，是这东西竟然有一个人的头颅这样大。
“师妹，这是？”
宋槐序实在忍不住瞥了赵闻堰一眼：
“师兄当真看不出来，还是寻我逗乐，这分明就是膳堂常供的那道叫花鸡。”
宋槐序实在要被对方的反应气坏，这道叫花鸡可是她特地去找膳堂的师傅要来的配方，绝对没有缺漏地复刻出来的，只是供火时候的力度太大。
若非她今朝酒醒后实在对昨日记忆犹新，也不会想到用这样的法子来弥补。
“原来是叫花鸡，我说怎么这样眼熟。”
赵闻堰连忙找补。
听他这样说，原本便对自已的步骤深信不疑的宋槐序分外得意地挑了挑眉。
看见对方熟悉的神情，赵闻堰戛然失笑，猝不及防就听见对方的声音：
“既然这样，还请师兄仔细尝尝我的佳作。”
见宋槐序已然把那团黑东西的表面砸开了，剥离出厚厚的一层黑壳来。
赵闻堰记得接下来是一层荷叶，他饶有兴致地凑过去一看，便瞧见一层沾黏在漆黑肉块上的灰飞。
“师妹……”
宋槐序看见杰作，愈发自信：
“看，师兄，只是稍微焦了些，只要将这一层烤糊的肉剥开，拨云见日，跟膳堂的岂不是一模一样。”
赵闻堰差点不认识一模一样这四个字。
可到底是宋槐序精心烹饪，还是专为他煮的，赵闻堰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接过对方准备齐全的一双竹著，赵闻堰表面云淡风轻，肉块的表面被掀开，露出碳化的鸡骨。
宋槐序这才愣住。
却看着赵闻堰丝毫不受外形的影响，硬生生从这一只烤成焦炭的叫花鸡上扯出一点肉丝，径直咽下了喉。
“好吃。”
宋槐序难得有些迟疑。
“师兄倒无需这样善解人意，我知道这鸡尚且还有进步的空间。”
赵闻堰嚼了一口，恍惚间竟然从这样焦糊的东西里感受到了一丝木炭的香气。
“未曾糊弄过你。”
宋槐序双眸放光：
“师兄说的可是真话。”
赵闻堰应是。
看着小姑娘兴冲冲跑开的背影，赵闻堰很自然的和那一只烧成黑炭的叫花鸡同处一室。
想了想，他面色依旧地把东西收入储物戒中。
到底是师妹赠予他的礼物，即便不好入口，保存起来作为怀念也好。
徐清聿的神识同样笼罩着这一处竹屋，看着赵闻堰整个过程中的举措，以及宋槐序突如其来与对方的亲近举动。
他的神色有些怔忡，只是身旁没有人能够窥见。
既为修道者，何必再重这些口腹之欲。
仅仅是这样的凡物，哪里有那么多的话要说。
徐清聿自认为以师者的眼光去看待，无情地批判着两个人因噎废食的行径，可他的目光却不经意窥视着从竹屋中离去的小姑娘。
宋槐序正在和一位面容祥和的杂役说话。
对方是膳堂的修士，这类修士大多都由杂役充当，除非成为有师承的灵膳师，否则同凡间的帮厨也差不了多少。
“周师姐，你给我的配方果真有用，只一下叫花鸡就大致有了形。”
周师姐在天衍宗待了许多年，她算是膳堂修为较高的一批，也会做两道灵膳，这才有资格被绛峰的亲传弟子传唤。
宋槐序和旁的亲传不同，她身上半点没有骄矜之感，她曾经见过水月峰的长老亲传，对方看蝼蚁一般的态度，实在是历久弥新。
“还不是宋师妹天资聪颖，换了旁人，即便是同样的一张配方，也很难有这样的成效呢。”
小姑娘显然被夸的晕乎，连唇畔都悄无声息地翘了起来，丝毫没有发现，一道神识笼罩在她身上。
徐清聿看了她半晌，神色不变，唇畔却溢出一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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