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师兄。”
赵闻堰刚从执法堂回到绛峰，便猝不及防撞见宋槐序的身影。
距离那一日撞见两人练剑的场景，又过了一月，他颇有些逃避似的长待执法堂，有时堪堪隔了好几日才回一趟绛峰。
许久没有瞧见宋槐序，如今瞥见，少女的面庞却显得有些焦急，眉梢紧紧皱着，眼角泛着绯意。
“发生什么事了？”
见宋槐序分外着急的模样，赵闻堰不禁也跟随着她的情绪走，赶忙问她。
“小凛……小凛他不见了，我用神识探查过，却没能在峰上找到他。”
小凛？
赵闻堰才反应过来宋槐序说的是季凛，既然是天衍宗的弟子，怎么会无故走丢，又是杂役，想必是领了什么任务，或者被哪位真人吩咐着做了什么事，他这样想着，便也说了出来。
岂料宋槐序的反应很果断，一双眼眸更显出焦急的神色：
“不会的，师兄，小凛他无论去哪里，总要和我说一声的。”
听见宋槐序话里的内容，赵闻堰有些怅然，可对方遇见困难时下意识找到他，又让赵闻堰没有出息地觉得妥帖。
“好，师兄帮你找。”
他的修为比宋槐序高上许多，半步元婴的神识，总是要比她更管用些的。
听宋槐序说过用神识没有找着人，赵闻堰下意识便想到了临近后山的那处织树林，那里连着绛峰的试炼秘境，神识靠近时确实会无故被吞。
如果季凛还在绛峰，只能是在那里了。
宋槐序显然也想到了这里，她亦步亦趋地跟着季凛的步子，神色仍旧有些不安。
那处织树林还是季凛曾经抓过云锦鸡给她的地方，触景生情，宋槐序眼眶没忍住有些，颇没出息地用衣袖粗糙地擦了擦。
走了约莫三分之一的距离，穿过那枚硕大的冰湖，眼前的场景却显得分外骇人。
整片土地都是碎肉，一头巨大的狰狞兽类被砍了一条尾巴，甩落到不远处的树下，两枚昏黄的眼瞳中，其中一只被刺出了血冻。
宋槐序有些恍惚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最触目惊心的是灰色的碎布，像是被这厉兽精锐的爪子活生生撕毁的，土壤几乎被鲜血染红。
可却仍旧没有季凛的身影。
宋槐序能感受到那些衣服碎块属实来源于季凛，可愈是这样，便愈叫人深思恍惚。
咚咚。
小道童站在山顶的竹屋前，颇为期待地敲了敲竹门。
上个月来时，搬上山顶才知道潋筠真君闭关的消息，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人出关了，他连忙作出一副乖巧的劲头来到门前等候。
他修为低下，从凡俗界进入天衍宗不久，头脑里仍旧是凡人的礼仪，小童曾经是个小僧弥，如今穿了一身洁白的衣袍，拽了拽衣角，试图给真君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徐清聿听见声响，下意识以为是宋槐序，她有时总也喜欢试探性地敲几下门，更多的是被他的神识早早地发现。
“进来。”
他下意识开口。
刚闭关回复心魔，徐清聿的神识还收敛在识海中，听见轻轻的脚步声凑近，他才睁开眼眸，随即就看见一个矮个的身影。
他有些意外地愣了愣神，随即才想起似乎峰上新调来一个道童，徐清聿对这样的安排一向可有可无，发觉不是潜意识想到的人，也没有为难的意思。
小道童在等他的指示，瞪着一双圆圆的眸子有些茫然地低着头。
“你先回去吧，与峰上的杂役做一样的事情即可。”
道童听话地撤下去，他心里有些失落，但却不敢多加纠缠。
徐清聿的神识弥散出去，落到那一片织树林里，此处的秘境能够吞噬神识，对他这样的修为等级却是不管用的。
然而他那位平日里与那名杂役常待在一处，笑意盎然的小徒儿如今却攥着几块灰色的碎布，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滑落。
赵闻堰站在她旁边，颇有些手足无措，只敢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干巴巴地劝慰：
“未曾找到季师弟本人，说不定师弟从这凶兽口中逃出了，不小心遁入了秘境里。”
那凶兽大概就是秘境里逃出来的，那么季凛要是躲回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绛峰的秘境等级太高，素来只能容纳元婴修为以上的修士，两人心知那些猜测并不靠谱，可宋槐序到底还是得到了些宽慰。
只是眼泪控制不住，一如当年捧着滕莲被拒，偶然遇见季凛的时候。
徐清聿神色有些茫然，分明看着她与那杂役的相处，他似乎也并不算太愉悦，可如今大抵明白了前后因果，看见宋槐序失魂落魄的模样，他的心脏却恍然像是空了一块。
是心魔么？
他这样质问自已。
可答案其实早已显而易见，只是他久久地不愿意承认。
魔域，石室中闭关数载的男子骤然间睁开了眼眸。
从阔大的座椅中站起身，绛紫色的衣袍曳地，季凛有些茫然地抬起手，看了一眼自已的手腕。
执念已除，他本应当感到摆脱。
那幻境里的季凛是天衍宗季凛的凡人期，亦是魔尊季凛曾经的经历。
他所修炼的功法会让他沿着截然不同的道轮回一遍，紧接着才是大成。
那具躯体死亡前，他正为宋槐序去抓织树林里的云锦鸡。
她的手艺不算好，可季凛的却罕见的不错，对方随口提了一句追怀往昔，他便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想到那个名字，季凛的唇角便溢出一点血来。
轮回虽然结束，可记忆却不会丢失，他的小师姐，他的槐序每每其实胆子并不太大，倘若是让她看见了那一地狼藉……
他的躯体也消散了干净，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季凛有些焦急地往石室外走去，心里除去对宋槐序的担忧，还有些难以言说的恐慌。
他尚且是天衍宗杂役时，每每总觉得与她不相配，隔壁峰那位总穿着张扬红衣的凤师兄看他的眼神，除去男人间彼此都懂的情绪，还有不解。
似乎在疑惑宋槐序怎么会喜欢一个杂役。
而如今季凛回归原本的身份，仙魔两道更是殊途，他有些无措地攥住手心，恍然间又有了昔日天衍宗杂役季凛身上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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