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时分，凶猛的山风，怒吼着，冲过怪石悬立的雪谷，随着卷起的团团雪花的飞舞，突兀的殷红山岩，显露了出来。
这大概就是祁连山的红石沟吧！
在沟坎石崖上，稀稀疏疏地生长着一棵棵碗口粗的杨树、柳树、桦树、松树等杂七杂八的树木。
有不少树木，半人高的树皮，已被红军先头部队的官兵们剥去，当作填充肚子的食物。
李卓然、李特等西路军总部的部分领导和总部所属卫生、后勤、通讯、警卫，以及少年、妇女先锋团，诸多单位人员，相互牵拉搀扶着，沿着先头部队，开辟的道路，勇敢顽强地向前挺进！
程大坚、牛队长等警卫班的战友们，人人身子摇来晃去，脚下打着摆摆儿，紧紧跟随在西路军总部，首长们身后，咬着牙齿，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
邱正基拉着身子打摆摆的大黑马，大汗淋淋地撵到，一瘸一拐鼓劲向前走着的李卓然跟前，心疼地催促道:“李书记，骑上马了走吧，再这样走下去，您的脚病，会更加严重的呀！”
李卓然摇晃着身子，步履艰难地向前走着，头也不回地说道:“小鬼，我还能走路，你看哪个伤员、病号，实在走不动了，就让他们骑着走吧！”
这时，就在前面的不远处，骤然响起了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哭笑声……
半山崖上，一棵不知名的树木，已剥去了半截树皮，正着白闪闪的下半截树身，被凶猛的山风，推拉得东摇西摆。
这棵树旁，瘫坐着一个披头散发，脸色铁青，两眼深陷，身着破旧灰布单衣的红军女战士，双手抓着一块，硬绷绷的新鲜树皮，放到嘴边，咬牙切齿地撕扯一会儿，又高举起来，狂舞着，嘴里白沫横溢，时而狂笑，时而哭叫……
李卓然、李特等成群结队的男女红军，见此情景，两眼发红，泪光闪闪，难过地低下头去。
邱正基牵拉着大黑马，和程大坚、牛队长等警卫班的战友们，一起往前走着。
忽然，大黑马仰头望着半山腰上，哭笑狂喊的那个红军女战士，悲天悯地的一声嘶鸣。
李卓然蓦然回头，两眼盯着大黑马，严肃地大声喊道:“程大坚！”
程大坚跑步赶到李卓然面前，“啪”的一个立正，举手敬礼道:“警卫班副班长程大坚到，请李书记指示！”
李卓然解下头上缠裹的灰布带子，往程大坚手里一塞，以不容商量的口气，命令道:“把大黑马，立即杀了！”
程大坚扭头瞪了邱正基一眼，无可奈何地接住了，李卓然塞到手里的灰布带子，心情沉重地向大黑马走去。
程大坚心里责怪地埋怨起来了邱正基:“小邱啊，就你多嘴多舌，把大黑马的秘密，泄露了出去，现在把马杀了，以后李书记骑啥呀？！”
邱正基一下子傻眼了，吃惊地瞅瞅李卓然，又看看大黑马，两眼忍不住，“吧哒哒”地掉起了泪珠子。
邱正基难过地耷拉下了脑袋，悲伤地心里想道:“李书记呀，不是说好了吗？！咋又变卦啦？！您的大白马，让我在石窝山弄丢了，多亏陈富贵，从马匪军手里，冒死夺来了一匹大黑马，可您没骑上几天，就要让副班长杀了它，给同志们吃，副班长机灵，把马藏了起来，好让您走不动路时骑，却让我这个没把门的嘴，说了出去，看来今天，大黑马非得死在我的手里不可！”
邱正基正在低头胡思乱想之际，他的右手不知被什么东西，重重碰了一下。
他赶紧抬起头来，就见程大坚，把灰布带子，已经套上大黑马的脖子，扯起一头，将另一头，强行塞到了邱正基的手里。
大黑马很听话地乖乖地站在雪地上，一动也不动，耷拉着脑袋，紧紧闭着双眼，等待着那个“幸福”的时刻——
它早就准备着，准备着为这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可爱人儿，奉献自已所有的一切，如今，这个期盼已久的美好时刻，马上就要来到了，很快，就能到了泉台，见到日思夜想的心爱主人——陈富贵同志，与他朝夕相处，寸步不离，独自畅听他那欢快清新，颇具特色的“莲花落”……
想着，想着，大黑马感到心里非常地自豪、快乐和幸福，逐渐地两只眼睛了，最后激动地泪水涟涟，汇成两条清澈的小溪，顽强地挤出两条紧闭着的眼缝缝，欢快地流淌了下来……
邱正基两眼紧盯着，乖巧伶俐的大黑马，一双紧闭的眼睛里，汹涌奔流而出的两行泪水，难过得热泪盈眶，两只手，剧烈颤抖着，根本就下不了狠手……
李卓然蹒跚地走过来，从邱正基的手里，一把夺过灰布带子，大声地对程大坚命令道:“程大坚！不许耍滑头，给我用力勒！”
程大坚两个眼眶里，早已经噙满了泪花，伤心难过地背过脸去，无可奈何地用力扯紧了灰布带子……
邱正基泪眼朦胧地瞅着那条灰布带子，慢慢地深深地勒进大黑马的脖子里，两行热泪，再次从眼眶里，喷涌而出……
此时此刻，他的眼前，油然闪出了一幅让他刻骨铭心的难忘画面——
一堆马粪燃起的篝火旁，陈富贵双手捧着，一块拳头那么大的血淋淋的生马肉，浑身颤抖着，含泪唱着“莲花落”——
大黑马，大黑马，
没有吃，没有喝，
身子瘦成骨架架，
驮我奋勇把敌杀……
中午时分，该到吃午饭的时候了。
露着殷红残岩的绵延曲折的雪谷，白闪闪一片，刺人眼目。
在许许多多山崖石坎下，一堆堆熊熊燃起的马粪篝火旁，红军官兵们，簇拥在一起，每人拿着一块拳头那么大的生马肉，神色凝重地在火堆上，边烤边吃……
但是，程大坚和邱正基，却没有领取这一份，在别人眼里，可以算得上香喷喷的美味佳肴的“午饭”，悄悄躲藏在一块，红石山岩后面，唉声叹气，默默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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