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浸了铅的棉絮,沉沉压在奥斯特里茨的原野上。拿破仑裹 着灰呢斗篷,靴尖碾碎结霜的草茎,望远镜里映着联军阵地上飘 动的双头鹰旗。俄奥联军的营火在雾中晕成团团鬼火,仿佛哈布 斯堡王朝最后的喘息。
" 陛下, 萨瓦里将军己出发。 "
参谋长贝尔蒂埃低声禀报, 羊皮地 图在寒风中簌簌作响。皇帝瞥了眼怀表 —— 鎏金表盘上的珐琅玫 瑰早己褪色, 那是约瑟芬出嫁时的陪嫁 —— 此刻时针正卡在 " 求 和 " 与 " 杀戮 " 的缝隙。
三十里外的联军大帐,库图佐夫独眼蒙着药纱,伏特加酒气混着 腐肉味在帐内萦绕。老元帅的指节叩击着沙盘边缘,木屑簌簌落 进象征法军右翼的锡兵阵列:
" 拿破仑当真要议和? "
" 千真万确! "
萨瓦里解下沾满泥浆的佩剑,法兰西三色绶带故意 耷拉在俄军地图上, " 我军粮道被截, 士兵每日只有半块黑面包。 "
他掏出发霉的军粮掷向火盆, 爆出的霉斑像群挣扎的飞蛾, " 陛 下愿以莱茵河为界 . . . . . . "
" 放屁! "
奥地利将军马克西米利安掀翻酒壶,琥珀色液体漫过沙 盘上的普拉岑高地, " 科西嘉矮子又在耍花样! "
他的金发辫梢还 粘着乌尔姆溃败时的血痂, 此刻随怒吼剧烈晃动。
萨瓦里突然剧烈咳嗽, 帕子掩口时指缝渗出暗红:
" 实不相瞒 . . . . . . "
他颤巍巍展开染血密信, 拿破仑的花体签名被刻意晕染得模糊, " 军中伤寒肆虐, 昨夜 . . . . . . "
喉结艰难滚动, " 又冻毙三百人。 "
库图佐夫的独眼在药纱下眯成缝。他想起三日前斥候的密报 —— 法军工兵在冰面凿洞取水, 冻僵的尸体堆成矮墙;又瞥见萨瓦里 军靴裂缝里露出的破袜, 终于抓起铜铃猛摇:
" 传令各军! 明日 总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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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时分, 法军右翼的篝火渐次熄灭。苏尔特伏在冻土上,耳膜 紧贴地面 —— 俄军重骑兵的马蹄震感像闷雷滚过地脉。
" 陛下神 算。 "
他舔掉胡须上的冰碴, 看工兵将最后几门十二磅炮推进芦 苇荡, " 狗熊果然来掏蜂窝了。 "
拿破仑正蹲在战壕里啃生土豆,冻硬的淀粉渣刮得喉管生疼。听 到远处冰湖传来的碎裂声, 他忽然将土豆掷向虚空:
" 告诉缪拉, 他的胸甲骑兵该洗个冰水澡了! "
晨雾更浓了。五万联军分成五路纵队,马克西米利安亲率奥地利 骠骑兵突在最前。镶银马刺扎得战马臀肉翻卷,这些畜生却像嗅 到死亡气息般躁动不安。
" 冲过去就是维也纳! "
金发将军的佩剑 劈开浓雾, 剑锋所指处, 法军右翼的鹿砦歪斜如醉汉。
" 开火! "
达武的嘶吼被炮声淹没。法军前沿的十门老式西磅炮喷 出零星火花,炮弹歪歪斜斜砸在俄军方阵后方 —— 准头差得像是 新兵喝醉了酒。马克西米利安狂笑着跃过胸墙,却发现战壕里空 空如也, 只剩几顶破军帽挂在木桩上随风摇晃。
" 科西嘉佬溜了! "
欢呼声浪推着联军深入。当第五纵队碾过冰封 的哥尔德巴赫河时,库图佐夫突然勒马 —— 太安静了。法军溃逃 的痕迹整齐得像是刻意铺就的路标,被遗弃的火炮炮口竟全朝着 普拉岑高地。
" 中计! "
老元帅的独眼骤然瞪大, 药纱被冷汗浸透。但为时己晚 —— 旭日刺破浓雾的刹那,苏尔特军的鹰旗突然在普拉岑山顶展开。 蓄势半日的八十门重炮同时怒吼,燃烧弹拖着磷火尾迹坠入 联军纵队间隙。
" 该收网了。 "
拿破仑吐出嚼烂的草茎, 看传令兵挥动猩红旗语。 蛰伏在冰湖东岸的普鲁士枪骑兵突然暴起,黑鹰旗撕破晨雾 —— 这些被永璂用西里西亚铁矿喂饱的狼崽子, 终于亮出了獠牙。
马克西米利安的头盔被线膛枪子弹掀飞,金发瞬间被血污黏成绺。 他的佩剑还插在某具法军尸体上,人却被溃兵裹着退向结冰的萨 臣湖。湖面薄冰在炮火中呻吟,却无人听见 —— 俄军近卫军正用 尸体填平苏尔特的壕沟, 首到被普鲁士骑兵的弯刀砍成肉泥。
" 为了沙皇! "
禁卫军上校彼得罗夫举着东正教圣像冲锋,镶钻的 圣母眼眶中突然迸出火星 —— 埃及军团的燃烧弹正从对岸倾泻 而来。 冰面在高温中炸裂, 数千联军像下锅的饺子般坠落。有个 奥地利火枪手拼命抓住冰沿, 却被法军狙击手的铅弹敲碎指骨, 惨叫声随着气泡沉入漆黑湖底。
库图佐夫望着在冰窟中挣扎的双头鹰旗,独眼淌出混血的泪。老 元帅的佩刀猛地刺入冰面,却只撬起几块带血的冰碴 —— 那里冻 着个十七岁鼓手的断掌, 指节还保持着握鼓槌的姿势。
暮色降临时,拿破仑踩着俄军军旗登上普拉岑高地。苏尔特递来 缴获的库图佐夫元帅杖, 鎏金杖头还粘着冻硬的血浆。
" 送去巴 黎, "
皇帝随手抛给侍从, " 和乌尔姆的白旗挂在一起。 "
冰湖方向传来最后的闷响 —— 埃及工兵炸开了下游水闸,浮尸像 开闸的鲑鱼群般涌向多瑙河。对岸的普鲁士军营升起篝火,永璂 的玄狐大氅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仿佛来自东方的告死鸦。
此役, 联军折损三万六千, 沙皇近卫军十不存一。而拿破仑的伤 亡簿上, 最触目惊心的损失不过是 —— 冻掉了十个脚趾的鼓手, 和萨瓦里将军那件染血的议和斗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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