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三,柏林城飘起了细雪。勃兰登堡门外的菩提树裹了层冰 壳, 枝桠间垂挂的冰棱像悬着的匕首,寒风中叮咚作响。弗朗茨 二世的马车碾过结冰的石板路,车轮铁箍与冰碴摩擦的锐响,惊 得檐下栖鸽扑棱棱乱飞。
" 陛下, 到了。 "
侍卫长哈布斯堡口音发颤, 金线刺绣的袖口早被 冷汗浸透。 弗朗茨掀开貂绒车帘, 普鲁士使馆的尖顶刺破暮色, 哥特式飞扶壁的阴影里, 隐约可见持火铳的岗哨。
暖阁门开阖的刹那,龙涎香混着雪茄气息扑面而来。永璂斜倚在 波斯绒榻上, 玄狐大氅随意搭在鎏金衣架,蟒袍下摆的江崖海水 纹正拂过案头密匣 —— 那是今晨刚从圣彼得堡送来的,匣面还凝 着西伯利亚的霜花。
" 坐。 "
永璂抬了抬下巴,翡翠顶戴的翎羽扫过俄文密信, " 沙皇的 求和书, 字迹比伏尔加河的冰裂还难看。 "
他指尖叩了叩密匣, 里头传出机簧转动的轻响, " 维也纳的冰, 化得可比圣彼得堡快。 "
弗朗茨的貂裘领口洇出汗渍, 美泉宫的地契在袖中攥成皱团:
" 殿下, 奥地利愿以萨尔茨堡的盐矿 . . . . . . "
" 盐? "
永璂嗤笑着截断话头,鎏金护甲挑开密匣锁扣, " 紫禁城的 井盐够腌了整个欧罗巴。 "
匣中羊皮纸哗啦展开, 拿破仑的花体 签名旁赫然盖着双头鹰火漆, " 亚历山大连克里米亚的军港都押 上了, 您还惦记那几口盐井? "
壁炉的火光将条约投影到天鹅绒窗帘,割让领土的朱砂批注如血 痕蜿蜒。 弗朗茨喉结滚动, 恍惚看见多瑙河漂满禁卫军的浮尸, 冰层下嵌着金发少女的蓝宝石发卡 —— 那是他幺女伊丽莎白的 及笄礼。
" 巴伐利亚 . . . . . . "
皇帝嗓音沙哑得像生锈的绞链, " 霍亨索伦的狼崽 子也配染指? "
永璂忽然起身,蟒袍带起的风扑灭半室烛火。他抓起铜钳拨弄炭 块, 火星溅上条约边缘的龙纹:
" 普鲁士的胃口是大清喂出来的。 "
炭灰簌簌落进银制唾壶, 映出腓特烈三世谄媚的嘴脸, " 就像饿 狗, 喂饱了才能咬人。 "
弗朗茨的指节扣进雕花椅臂, 金漆剥落簌簌如泪:
" 史官会把我 写成卖国贼 . . . . . . "
" 史书? "
永璂的冷笑惊飞梁间寒鸦,护甲刮过条约上的赔偿数额, " 扬州十日有实录, 紫禁城的地砖下还压着《明史》原稿。 "
他突 然甩出卷轴, 泛黄的《乌尔姆战纪》插画上,麦克将军的白旗正 盖住哈布斯堡徽章, " 成王败寇, 笔杆子从来握在赢家手里。 "
更漏滴到戌时,雪粒子扑打琉璃窗的声响渐密。永璂忽地推开槛 窗, 寒风卷着碎雪灌入, 将密匣中的借贷契约吹到弗朗茨膝头:
" 罗斯柴尔德家的墨水掺了人血, 可比史官的朱砂实在。 "
他俯身 贴近皇帝耳畔, 龙涎香混着硝烟味呵在对方僵硬的颧骨上, " 活 着, 才能把输掉的赌注加倍赢回来。 "
弗朗茨望着契约末尾的抵押条款 —— 蒂罗尔的金矿、波希米亚的 铁矿, 甚至美泉宫的鎏金穹顶都标着估价。他想起昨日途经的难 民帐篷, 母亲用匈牙利披肩裹着死婴,发间别着的家传珍珠早被 抢走。
" 十日后, 美泉宫。 "
永璂的护甲叩响自鸣钟, 齿轮咬合声像催命 的更漏, " 签了, 维也纳的平安钟还能响到中元节。 "
十日后, 维也纳美泉宫水晶吊灯将条约照得通明, 拿破仑的佩刀鞘在长桌刻出深痕:
" 科托尔的军港, 少一块礁石都不行! "
他的灰蓝瞳孔映着威尼斯 运来的镶金海图, " 还有达尔马提亚的橡木林 —— 我的战舰缺不 得龙骨。 "
腓特烈三世着新得的巴伐利亚徽章,翡翠戒面压住条约上未 干的墨水:
" 普鲁士要追加萨尔茨堡的关税权 . . . . . . "
" 贪多嚼不烂。 "
永璂的茶盖轻刮盏沿, 碧螺春的清香盖过拿破仑 的雪茄味。他蟒袍袖口微抖,半枚六芒星徽章滚到条约边缘 —— 正是黄埔销烟熔毁的所罗门洋行信物, " 罗斯柴尔德先生, 您说 呢? "
梅耶从阴影中欠身, 六芒星怀表链子甩出冷光:
" 贷款年息三分, 利滚利。 "
他枯指划过威尼托的产粮区, " 还不上, 米兰的磨坊就 该姓罗了。 "
弗朗茨的羽毛笔尖在羊皮纸上颤抖,金粉顺着 " 五百万龙元 " 的字 样流淌。他突然瞥见镜中自己的倒影 —— 双头鹰冠冕歪斜, 眼窝 深陷如美泉宫干涸的许愿池。
" 沙沙 " 的落笔声中, 永璂的护甲叩响地球仪。黄铜铸的欧罗巴正 在他指尖转动,莱茵河畔的标记被磨得发亮。
窗外忽地飘来童谣 声, 维也纳的孩子们在唱:
" 金马车, 银马车, 不如大清的龙票 子 . . . . . . "
紫禁城 · 腊月廿九
暖阁的地龙烧得太旺,竟催开了釉里红瓷瓶里的绿萼梅。我 着永璂的密报,火漆印上的普鲁士鹰徽被炭火烤得发软。中情局 的暗桩新呈的《莱茵联邦草案》摊在膝头,拿破仑的印章旁还沾 着科隆大教堂的彩窗碎屑。
" 万岁爷, 礼部呈的春联。 "
李玉捧着洒金红纸, 苏州进贡的松烟 墨香里混着丝缕硝石味 —— 江南制造局新制的火药,竟比爆竹还 呛人。
我望着 " 海晏河清 " 的鎏金大字, 恍惚看见多瑙河漂满焦黑的战舰 残骸。 养心殿的自鸣钟当当报时, 声波撞碎在欧罗巴地图上:若 按前世命数, 拿破仑该在莫斯科折戟, 被罗刹的寒风吹灭帝星。 可如今 . . . . . .
指尖抚过军机处的密档,美利坚使节与罗斯柴尔德密会的画像簌 簌作响。星条旗的阴影己漫过五大湖,若让罗刹独大,怕是大清 的龙旗要在太平洋与双头鹰对峙。
冰裂纹梅瓶突然 " 咔 " 地轻响, 绿萼梅的香气混着硝烟钻进鼻尖。 我抓起朱笔在《莱茵联邦草案》批红: " 准 " 。
墨迹沿着莱茵河蜿 蜒, 像给恶龙松了锁链。 李玉添炭的手一抖, 银霜炭迸出火星。他自然不懂, 这 " 准 " 字不 是纵虎归山,而是驱狼吞羊 —— 让法兰西的炮舰与英吉利的商船 撕咬, 令美利坚的棉花与罗刹的皮毛相争。等欧罗巴的国库刮尽 最后一枚银币, 大清的龙元就该成为新的大洋宪章。
窗外忽地炸响爆竹,各宫开始挂守岁灯。我望着太和殿方向,琉 璃瓦的积雪映着焰火,恍如欧罗巴未熄的战火。中情局的密探此 刻该潜伏在凡尔赛宫梁上,而永璂的马车,想必正碾着柏林街头 的条约碎屑, 朝着下一个赌局飞驰。
" 传膳吧。 "
我将密报掷进火盆,羊皮纸蜷曲成灰蝶, " 让御膳房添 道醋溜木须 —— 要酸些。 "
火舌吞噬 " 莱茵联邦 " 西字时,我忽然想起少年时读的《战国策》 。这欧罗巴,不正是活脱脱的合纵连横?只不过执棋的手,该换成 紫禁城的金丝护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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