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渐歇，车身在镀金门环前稳稳停驻。我 掀开绣着蟠龙纹的锦帘，潮湿的地中海气息裹挟着橙花香气扑面 而来。
卡斯特罗家族的府邸巍然矗立，赭红色砂岩外墙在暮春的 阳光下泛着蜜色光泽，哥特式尖拱门廊投下的阴影里，几只蓝尾 蜥蜴正沿着雕满葡萄藤纹的立柱攀爬。
何塞 · 卡斯特罗伫立在七级孔雀石台阶顶端， 银灰色双排扣礼服 严整如铠甲，胸前的金羊毛勋章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他身后两扇 橡木大门半开，隐约可见中庭喷泉溅起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彩 虹， 叮咚水声与远处纺织工坊的机杼声交织成独特的韵律。
" 这份荣幸当属卡斯特罗家族。 " 他躬身时， 银丝镶边的斗篷在鹅 卵石地面拖出沙沙轻响， 灰蓝色眼瞳里浮着层礼貌的薄冰， " 自 马尼拉大帆船带回东方丝绸那天起，我们就期盼着能与真正的皇 室对话。 "
我颔首微笑，指尖拂过腰间翡翠带钩上冰凉的螭龙纹。随行的侍 卫长正欲上前，却被和珅用描金折扇不着痕迹地拦下 —— 这位军 机大臣今日特意换了身宝蓝色宁绸长衫，衣摆处苏绣的缠枝莲随 步伐若隐若现， 倒比平日多了几分商贾气。
穿过挂满家族肖像的长廊时，织锦壁毯上的金线在烛火中忽明忽 暗。 十六世纪先祖手持纺锤的画像旁，最新添置的蒸汽纺织机水 彩画还泛着松节油的味道。
何塞刻意放慢脚步，任由我的目光在 描绘染色工坊的巨幅油画上停留 —— 画面中央，戴着单镜片的老 匠人正将茜草汁液滴入铜锅，绛红色涟漪在亚麻布上晕染出晚霞 般的层次。
会客室的桃花心木长桌己备好锡制茶炊，银茶匙与青花瓷杯相碰 发出清越声响。何塞将方糖夹入茶盏时，鎏金镊子在阳光下划出 一道弧光： " 听闻贵国武夷山的正山小种别有风味， 可惜我们只 有锡兰红茶。 "
" 好茶贵在知音。 " 我端起绘着加泰罗尼亚纹章的茶盏， 蒸腾的热 气模糊了对方审视的目光， " 正如贵家族的双面提花技术， 若只 在比利牛斯山麓绽放， 倒是埋没了令曾祖父改良飞梭的苦心。 "
何塞执壶的手顿了顿，滚烫茶汤在杯口打了个旋。墙角的鎏金座 钟恰在此时敲响整点， 惊起窗棂外几只白腹蓝背的欧亚鸲。 " 殿下对家族史的了解令人惊讶。 " 他放下纯银茶滤， 指节无意识 地着袖口磨损的珍珠母贝扣， " 但正如这祖传的茶具， 有些技艺需要血脉传承的温度。三年前法兰西商会出价二十万法 郎 . . . . . . "
" 可您宁愿看着里昂的织机抢占那不勒斯市场。 " 我截住话头， 袖 中密探的线报在掌心发烫。
和珅适时展开卷轴，桑皮纸上墨迹勾 勒出长江流域的丝绸工坊分布图， " 大运河畔的苏州织造局， 每 年吞吐的生丝足以绕赤道三周。 "
何塞的视线在密密麻麻的标记间游移，喉结微微滚动。
窗外忽然 掠过运输羊毛的马车队，包铁车轮碾过石板路的轰鸣声里，他端 起茶杯轻啜一口： " 加泰罗尼亚的羊群吃着地中海沿岸的鼠尾草 长大， 它们的绒毛能在寒冬保持体温。 这种天赋 . . . . . . "
" 恰如贵家族的智慧需要合适的土壤。 " 我示意侍卫呈上鎏金漆盒， 掀开时满室生辉 —— 产自和田的羊脂玉纺轮流转着月华般的光 晕， 旁边躺着半匹用失传的 " 过肩蟒 " 技法织就的妆花缎， 金线在 宝蓝色底料上游走如龙， " 听说令千金下月生辰？ "
灰蓝色瞳孔剧烈收缩，何塞的指尖在触到玉纺轮前生生顿住。壁 炉上的家族徽章突然 " 咔嗒 " 作响， 铁艺葡萄藤缠绕的纺锤标志在 穿堂风中微微颤动。他转身望向窗外鳞次栉比的红色屋顶，远方 蒙特惠奇山巅的云雾正在积聚。
" 十七世纪时， 我的高祖父在安道尔山谷救下个冻僵的佛罗伦萨 匠人。 " 他忽然开口， 声音像被羊毛滤过般低沉， " 那人临终前交 出本染经， 条件是技艺永不外传。 " 雕花椅背上的手背青筋凸起， " 卡斯特罗家族的信誉， 比巴塞罗那港的灯塔更不容动摇。 "
暮色悄然漫过彩绘玻璃窗，将圣乔治屠龙的图案投射在波斯地毯 上。 和珅轻咳一声， 鎏金怀表的链条在寂静中叮当作响。我凝视 着茶汤表面凝结的奶皮，忽然想起离京时钦天监的奏报 —— 今夜 双子座流星雨将至， 倒是应了这僵局。
" 十年前， 热那亚人也是这般守着他们的靛蓝配方。 " 起身时， 玉 佩禁步撞出清越碎响， " 当印度航线的帆船载着孟加拉靛蓝涌入 里斯本， 阁下猜他们最后收获了多少枚金币？ " 何塞的指节叩在桌面的节奏乱了半拍。
管家适时点亮水晶吊灯， 六百枚棱镜将我们的影子撕扯成无数碎片投在墙上，仿佛无数个 平行时空的谈判在此刻重叠。
他送客时的鞠躬依旧优雅如斗牛士 谢幕， 但斗篷系带却打了死结。
马车驶过圣家堂工地时，夕照正为高迪那未完成的尖塔镀上金箔。 和珅从袖中掏出本烫金名录，英格兰曼彻斯特的棉纺大亨、荷兰代尔夫特的陶艺世家、甚至奥地利皇室私藏的蕾丝工坊 . . . . . . 每个 名字后都附着手抄的弱点与价码。
" 派人去伯明翰。 " 我着玉扳指上细微的冰裂纹， " 听说最新改 良的蒸汽机， 能让纺织机吐出黄金。 "
车轮碾过满地橙花， 碾碎 了一地月光。 巴塞罗那港的晚钟声中，隐约传来法兰西商船起锚 的汽笛。
(http://wmfxsw.com/book/627096-47.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mf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