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的事情刚处理完，我便带着手下人匆匆赶往杭州。杭州素有 “ 人间天堂 ” 的美名， 风景秀丽， 文化底蕴深厚。
苏州的乱子早就 传遍了江南，杭州的官员们自然也听到了风声，天还没亮就等在 码头， 一个个神色紧张， 却又带着几分期待 。
“ 殿下， 杭州的官员己经在码头候着了。 ” 杨芳低声提醒。
我整了整衣襟，迈步走下船。刚一落地，浙江巡抚阮元就领着大 小官员迎了上来。阮元穿着深青色官服，腰板挺得笔首，脸上虽 然严肃， 但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安。他身后跟着的布政使、按察 使等人， 也都低着头， 大气不敢出。
“ 臣阮元， 率浙江官员恭迎殿下！ ” 阮元声音洪亮， 弯腰行礼的姿 势一丝不苟。
我伸手扶他起来， 笑道： “ 阮大人不必多礼。 本王这趟来江南， 就是为了看看改革的进展。杭州是重镇， 自然要仔细瞧瞧。 ”
阮元连声应着， 引我们往行馆走。一路上， 街道干净整齐， 两旁 的店铺鳞次栉比， 绸缎庄的伙计正在门口抖开一匹新到的湖绸， 阳光下泛着水波一样的光泽。茶馆里飘出龙井的清香，几个老汉 围坐在竹椅上，捧着茶碗说笑。百姓们见了官轿也不慌张，反倒有人探头张望，脸上带着好奇。这景象和苏州的剑拔弩张比起来， 简首像换了个天地。
第二天一早， 我在行馆召见浙江官员。
阮元捧着厚厚一摞文书， 额头渗着汗珠， 开始汇报： “ 自从朝廷推行 ‘ 摊丁入亩 ’ ， 全省重新 丈量田地， 用了西洋的测绘法子， 比旧法精准三成不止。光是绍 兴府就查出七万亩隐田，嘉兴县两个趁机加收赋税的胥吏， 己经 按律杖毙了 ……”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 抬眼偷瞄我的反应。
我接过账册翻了翻，随手拨弄桌上的黄铜算盘。算珠噼里啪啦响 了一阵， 发现全省的丁银虽然减了三成， 总税收反倒涨了两成。 这阮元倒是个能吏，只是手段狠了些。
窗外梧桐树的影子斜斜照 进来， 正好落在 “ 永不加赋 ” 的御笔匾额上， 明晃晃的有些刺眼。
“ 宁波那个机械局， 仿制的西班牙织机现在一天能出多少绸子？ ” 我敲了敲案上的镇纸， 吓得梁上燕子扑棱棱飞走了。
阮元赶紧展开一卷工笔画， 指着画上说： “ 这织机借曹娥江的水 力驱动， 一台能顶百来个织工。 不过 ……” 他犹豫了一下， “ 英国 来的匠人霍金斯非要看什么红毛夷的历书，下官只好让人从天一 阁抄了份给他。 ”
忙完公务， 我抽空去西湖转了转。
正是暮春时节，保俶塔的影子 倒映在湖面上，碎成一片金箔。走到苏堤时，南屏山的晚钟突然 响了， 惊得一群白鹭从芦苇丛里蹿起来，翅膀扑腾的声音像撒了一把雪珠子。这景致活脱脱是从古画里拓下来的，恍惚间好像看 见苏东坡拎着酒壶在柳树下题诗， 林和靖抱着梅枝从孤山走来。
杨芳递来一盏新沏的龙井，茶叶在虎跑泉水里舒展开，茶烟袅袅 绕着雷峰塔的残影打转。
我正看得入神，忽听身后有人念诗： “ 山 外青山楼外楼 ……” 回头一看， 原来是个穿长衫的书生，摇头晃脑 地对着湖面吟诵， 旁边卖藕粉的老汉笑着插话： “ 后生， 西湖歌 舞几时休啊？ ”
隔日去拜访杭州的大儒们。先到诂经精舍找吴锡麒，这老头儿正 在紫藤花架下写东西，身上穿着粗布短褂，手腕上缠着串沉香木 珠子， 写字时珠子碰得砚台叮当响。
他见我来，指着桌上泛黄的 纸页说： “ 殿下看看， 这是我新注的《盐铁论》。 桑弘羊那套法 子虽能富国， 终究是与民争利， 不是长久之计啊！ ”
阳光透过花 藤照在他脸上， 皱纹里都夹着墨迹。 转到墨香斋， 九十一岁的梁同书正在教童子写字。老爷子握笔像 握剑，雪白的长胡子跟着笔锋一抖一抖。
“ 老朽给灵隐寺新题了 ‘ 鹫 岭遥临 ’ 西个字， 墨里掺了虎须草汁， 保管千年不蛀。 ” 他笑得眼 角堆起褶子， 忽然话锋一转， “ 听说殿下在徐州以工代赈， 老朽 家里存着百十幅字帖， 拿去卖了换钱赈灾吧！ ”
最有趣的是俞樾。 找到他时， 这老头儿正在 “ 春在堂 ” 前种竹子， 裤脚上全是泥点子。
“ 治国就像炖小鱼， 火候差了就碎。 ” 他扔下铲子， 用袖子抹了把汗， “ 《论语》 里说 ‘ 因民之所利而利之 ’ ， 这 才是圣人之道。 ”
说着突然压低声音， “ 阮元上月找我借《海国图 志》 ， 殿下可知 ……”
临走那天， 阮元送来个黑漆木箱。打开一看， 竟是整套《浙江通 志》 的雕版， 梨木板上刻的字瘦硬有力。
“ 下官带着书局的人刻 了三年， 特意用枣木箱装着防虫蛀。 ” 他弯腰行礼时， 头顶的乌 纱帽里掉出枚玉珠 —— 听说是前朝张居正戴过的旧物。
官船离岸时， 钱塘门的城楼渐渐隐在晨雾里。我摸着雕版上 “ 恤 商 ” 两个字的凹痕， 想起昨晚俞樾说的： “ 西湖水看着软和， 却能 托起万斤大船。 治民之道， 也该这般。 ”
回头望去， 阮元还在码 头上躬着身，大红官服融在朝霞里，像是化进了这幅江南水墨画。
(http://www.wmfxsw.com/book/627096-81.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wmf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