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想着俩人出差几天都吃的工作餐，便吩咐蕊姨准备了一桌子家常菜。
蕊姨的手艺没得说，每一道菜都很下饭。
溪城是美食荒漠，俞悦这几天吃得没滋没味，这一晚不小心吃撑了。
饭后，老爷子拉着冯时进了书房。
老太太有散步的习惯，俞悦和冯柠陪着她一起，绕着小区走了几圈，消食，聊天。
老太太先是问了溪城出差的情况，俞悦只挑开心的说，无可避免提到纪卓远，“纪部长也参加了会议。”
老太太问：“小时是不是还没带你见过他爸？”
“嗯。”
冯柠赶紧在一旁宽慰：“是不是我爸不知道你的存在？别难过哈，嫂子，我哥和我爸关系向来不好。他不知道你是他儿媳妇，挺正常的。”
“纪部长约我见了一面。”
冯柠吃了一惊：“我爸他……他怎么还找上你了？”
老太太不动声色，“小时知道吗？”
俞悦点头，“嗯，知道。”
她没跟冯时提过此事，但她感觉冯时肯定是知道的。
不然那天晚上他不会那么反常……
突然想到一些画面，俞悦小脸顿时红了。好在三人并排而行，谁都没注意到。
“我爸找你干嘛呀？”冯柠很好奇，“我最近都没跟他联系，怕我哥不高兴。”
“他其实很关心冯时，找我，也是想要缓和父子关系。”
冯柠点头，然后挽着俞悦的胳膊，小声说：“嫂子，这任务太艰巨了，我觉得你还是别答应我爸为好。”
见她维护自己，俞悦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我没表态。”
父子关系差肯定是日积月累的矛盾造成的，俞悦不了解个中缘由，所以当时没多说话，纪卓远也没逼她，但看得出是寄希望在她身上的。
冯柠又面露担忧，“怎么办啊，你以后估计还会遇到我爸。”
都在体制内工作，不可避免。
更何况，俞悦还准备考进体制。
俞悦倒没想过这个问题，此刻冯柠提及，还真认真想了一下，但她怎么想不重要，要看冯时的态度，“我先问问你哥。”
“我哥带你见了外公外婆，但他没提过要带你见我爸吧？”
“嗯。”
“但也不是非见不可，主要怕你再遇到类似的情况，有点尴尬，而且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冯柠颇有感悟。
俞悦一听，就知道冯柠经常夹在父亲和哥哥之间为难，宽慰道：“没事的，冯柠。我脸皮厚，不会为难。”
冯柠被她逗得捂着嘴笑。
“况且，我和我爸跟后妈关系也不好。”俞悦想起那天在溪城佟之昂那些伤人的话，想起刚才崔望舒在机场堵她，也同样说了伤人的话，“我特能理解你哥。”
夜风拂过花木，带来阵阵暗香。
俞悦的话，带着一种过来人的了然和不易察觉的酸楚，轻轻落在老太太心上。
俞悦的情况，老太太听说过一些。却也没多问过，此刻听她主动提及，有点心疼。
她没立刻接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俞悦挽着她的那只手。手背温凉，带着岁月沉淀的柔软力量。
“孩子，”老太太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温和，“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小时和他父亲的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们爷俩性子都硬，一个不肯低头，一个不愿回头，中间又隔着……唉，一些旧事旧怨，像打成了死结的麻绳，外人看着都累，更别说身处其中的人了。”
她顿了顿，侧头借着廊下朦胧的灯光看了看俞悦。小姑娘眼神里有种超越年龄的通透和坚韧。
“你能理解小时的处境，心疼他，这是你们小两口的缘分和情分。”老太太缓缓道，“但小悦，你是小时的妻子，是你们这个小家的女主人。在这件事上，你的立场首先是维护你和小时这个小家的安稳与和睦。他爸那边，无论是出于关心还是别的什么目的找上你，都不该让你感到为难，更不该成为你们夫妻之间的负担。”
这番话，如同拨云见月。
“嗯，外婆，我明白。”俞悦点头，“我不会自作主张去做什么。就像刚才跟小柠说的，我会先问问冯时的意思。他若不想提，我便不提；他若愿意说，我便听着。”
“这就对了。”老太太露出赞许的笑容，“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你们俩能互相理解，彼此支撑，比什么都强。至于纪卓远那边……”老太太语气微沉，“他若真心想修复父子关系，方法多的是，不该把压力转嫁到你一个刚过门的媳妇身上。下次他若再找你，你大可以坦坦荡荡地告诉他：冯时是你的丈夫，你尊重他的意愿和感受。若想了解儿子，请他首接去找儿子谈。”
冯柠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外婆说得对！嫂子你就该这样！我爸那人，有时候就是……太想当然了。”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嫂子你也别怕他，他官再大，在家里也是我爸，该说就说。”
俞悦被冯柠认真的样子逗笑了：“好，我知道了，有你们给我撑腰，我底气足着呢。”
老太太也笑了：“这就对了。咱们家的人，腰杆子都得硬。你和小柠一样，都是好孩子，明白事理，也懂得心疼人。小时有福气，娶了你。”
说得俞悦心里暖暖的，之前在溪城受的委屈，被崔望舒堵在机场的难堪，都被抚平了不少。
三人刚进院门，冯时高大的身影就 出现在了，灯光勾勒出他深刻的轮廓。他目光扫过来，准确地落在俞悦身上。
“聊完了？”老太太笑着问。
“嗯。”冯时应了一声，视线却依旧胶着在俞悦脸上，然后他朝她们走来，步伐沉稳。
俞悦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她刚才还在和外婆、冯柠谈论他和他父亲的事，此刻面对他，竟有种微妙的、被看穿心思的感觉。尤其想到那晚的“脸红”回忆……她下意识地避开了他过于专注的目光。
冯时走到近前，很自然地伸出手，握住了她有些微凉的手指。他的掌心温热而干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他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波澜，目光却若有似无地在俞悦微红的耳根上停留了一瞬。
“随便聊聊，女孩子间的悄悄话，你就别打听了。”冯柠抢着回答，挽紧了俞悦的另一只胳膊，冲她哥做了个鬼脸。
老太太也笑呵呵地：“是啊，我们娘仨散步消食，说说体己话。你们男人谈完了？”
“嗯，外公有些乏了，我陪他喝了会儿茶。”冯时答道，目光终于从俞悦身上移开，看向老太太，“外婆，您也早点休息。”
“好，好，这就回屋。”老太太满意地看着眼前登对的小夫妻，“要么今晚你们就住下，别回去了。”
冯时点头：“好。”
俞悦也只能跟着点头：“好。”
冯柠识趣地松开俞悦：“那我也回去啦，嫂子晚安，哥哥晚安！”
老太太和冯柠回了主楼。庭院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冯时握着俞悦的手没松开，反而紧了紧，“要再走走吗？”
预俞悦点头，“今晚吃得好饱。”
“我爸找你了？” 冯时问得首接。
果然，他知情的。
俞悦的心提了起来，随即又被他握紧的手安抚下去。
她轻轻“嗯”了一声。
“在溪城？”
“……嗯。”
“说什么了？” 他的语气依旧听不出喜怒。
俞悦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客观平静地复述：“纪部长说……他其实很关心你。找我，是想了解你的近况，也希望……能缓和你们之间的关系。”
冯时沉默地听着，脚步未停。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发出一声极轻的、辨不出意味的哼笑。
“关心？”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尾音带着一丝冷峭，“他表达关心的方式，总是这么……别出心裁。”
他侧过头，深邃的目光终于落在俞悦脸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没为难你吧？有没说什么不中听的话？”
俞悦立刻摇头：“没有！纪部长很客气。” 她顿了顿，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决定坦诚，“我当时没多说什么，只是听着。因为……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所以不敢贸然答应或者拒绝什么。”
她看到冯时的眼神似乎因为她这句话而微微松动了一下，那层冷硬的线条柔和了些许。
“你做得对。” 他肯定道，“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以后他再找你，你首接告诉他，让他有事冲我来。”
俞悦点点头，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他知道了，他没有怪她，甚至……在保护她。
“好。” 她轻声应道，手指在他掌心微微蜷缩了一下，反握住他的手，传递着自己的心意，“我只是……有点担心你。”
她把外婆的话换了个方式表达出来，“我不想因为这件事，让你心里不痛快，或者……影响到我们。”
冯时的脚步彻底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面对着俞悦。月光洒在他脸上，清晰地映出他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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