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枫蹲下身子，接过小丫头踮脚递来的银锁，撤起衣袖把“长命百岁”西字沾染的血污细细擦拭干净，重新挂回小丫头脖子上。
“将军哥哥不要吗？”
小丫头歪着小脑袋，纯真的眼瞳里满是不解。
“哥哥命硬，用不到。”
江云枫擦拭掉小丫头脸上沾染的污渍，顺手捏了一下她的脸蛋。
“回去吧，回到娘亲身旁，这里不是玩耍的地方。”
“哦。”
小丫头打掉在自己脸蛋上作怪的打手，对着江云枫吐了一下小舌头，然后转身蹦蹦跳跳下了城楼。
江云枫微笑看着小丫头离开的背影，羡慕她的无忧无虑，习惯性拍拍屁股猛地起身，一阵强烈的眩晕马上袭来。
久蹲之后突然站起来都会头晕的，更何况江云枫现在身上还披着三十斤重的甲胄。
扶住城墙站稳脚跟，江云枫弯腰大口呼吸，此时一阵晚风裹挟着血腥与腐臭袭来，刚好又有两名士卒抬着一具战奴残缺不全的尸体从他身旁经过。
江云枫终于坚持不住，对着垛口剧烈干呕，从午后到现在都没吃东西的他只吐出酸水。匆匆赶来的赵铁胆和卢剑星刚想汇报战况，却被裴琰抬手拦住。
“谢谢，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我会努力去适应。”
接过水囊漱了一下口，江云枫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裴琰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一轮的少年将军，眼神中多出一丝钦佩。
“将军不行呀，当年我第一次上阵时也都这么狼狈。”
赵铁胆这个铁憨憨一上来就开嘲讽，江云枫想刀了他的眼神都快藏不住了。
“少贫嘴，东西两边情况怎么样？”
“东城折了八十七个弟兄！他娘的，真没见过这么疯狂的蛮子！”
赵铁胆说着啐了一口唾沫。
“西城好一些，只伤亡了六十三人，但是弩箭和滚木耗尽很大。”
卢剑星默默握紧染血的雁翎刀柄，脸上三道抓痕让憨厚的他多了几分狰狞。
九十、八十七，六十三
一个下午伤亡近三百人，折损了接近十分之一的战力....
穿越前，江云枫对伤亡数字的认知只是游戏里内轻飘飘的数据，此刻却是三百个活生生的人倒在他的眼前，他们都是别人的儿子、丈夫、父亲。
“将军。”
从裴琰的呼唤中回过神来，江云枫将水囊还给对方，然后做出部署。
“辛苦三位继续坚守各自的岗位，加强戒备抓紧时间补充弩箭和滚木，同时也让弟兄们轮流吃饭休息。沈炼、靳一川，现在天气炎热辛苦你们率领预备队的弟兄尽快清理、焚烧尸体，避免尸体腐烂滋生瘟疫，污染水源，至于阵亡的弟兄.....收好骨灰和遗物，等战后再送归故乡。”
“诺！”
五人抱拳领命后分散各自去执行，江云枫也转身下了城墙，他打算去探望那些受伤的士卒。
子时，零陵城闷热如蒸笼。
城北城隍庙己经被改建成伤兵营，营内几名郎中正忙着救治伤员。
江云枫蹲在草席旁，手指捏着一块沾血的麻布，笨拙地给一名腹部中箭的士卒包扎。他的动作很生疏，好几次碰到伤口，疼得那年轻士兵龇牙咧嘴，却硬是没吭一声。
“将军……要不，您还是去歇着吧。”
士兵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显然己经快要扛不住‘摧残’。
江云枫尴尬一笑，把布条还给走过来的郎中。
离开伤兵营，江云枫见到萧文渊站在街道旁，眉头紧锁地听着小吏的汇报。
“怎么回事？”
江云枫走过来，顺着萧文渊的目光看去，原本应该疏散的百姓不仅没减少，反而挤满了街道，许多人拖家带口，背着简陋的包袱，眼神惶恐。
“官道被毁了，渡口的桥也断了。”
萧文渊深吸一口气。
“谁干的？”
“……萧道成。”
萧文渊沉默片刻，低声道，
江云枫没再追问，他早就猜到是这位荆州刺史会背后使绊子，只是没想到对方连自己治下的百姓都能舍弃。
“官道走不通那就走山间小路，老弱妇孺优先撤离，至于...青壮愿意留下就留下！”
江云枫当即下令。
“山路崎岖，夜里走太危险……”
萧文渊迟疑道。
“留在这里更危险！”
江云枫盯着萧文渊。
“黎灏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
正说着，十来个樵夫和猎户挤过人群，自告奋勇要带路，其中一人拍着胸脯道。
“将军放心！俺们祖祖辈辈在山里打猎，闭着眼都能摸出去！”
江云枫点点头刚要说话，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名令骑跌跌撞撞冲进来扑倒在地。
“将军！交趾人……交趾人动了！”
“多少人？”
江云枫心头一紧：
“看不清……但战奴全出动了！后面还跟着藤牌手！”
黎灏这是打算上强度了。
“将军，我们留下助您守城，毕竟零陵是我们的家。”
数百青壮自愿站了出来，领头的汉子举起豁口的柴刀。
江云枫看着这些目光坚定的百姓，眼眶不禁一热，随即下令。
“传我将令，打开武库，给助战的百姓配发甲胄和兵器。”
“将军三思，那些是备用的，而且这些百姓未尽操练...”
随行的亲卫队长低声提醒。
“零陵城破这些东西都会成为交趾人的战利品，与其如此还不如分发给助战的百姓，执行命令！”
“诺！”
库房里最后三百扎甲被搬空时，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江云枫亲手为一个年龄相仿的少年系紧胸甲，发现对方在发抖。
“怕吗？”
“怕。”
少年攥着长矛的手背青筋暴起。
“但更怕那些蛮子追上我姐。”
“这么说来，你姐很漂亮咯？”
见对方紧张，江云枫开着玩笑缓和气氛。
“那是，我姐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提亲的媒婆都快把我们家的门槛踩踏了！”
说起自己的姐姐，少年满脸都是骄傲。
“这么厉害呀，等打完仗介绍给我认识一下，如何？”
“将军，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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