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陵城头的晨雾被鲜血染成淡红色。
江云枫扶着城墙，看着远处交趾军阵中升起的诡异紫烟比昨日更加浓稠，几乎遮蔽了半边天空。降头师们围着火堆疯狂舞蹈，大把大把的曼陀罗花瓣被投入烈焰，甜腻的腐臭味顺着南风扑面而来，熏得人头晕目眩。
“疯了……”
裴琰的声音沙哑。
“这种剂量的毒烟，战奴活不过三个时辰。”
“对于黎灏来说，战奴本来就是消耗品。”
江云枫平静回答，目光死死盯着那些解开铁链后奔向城墙的战奴，他们比昨天更加癫狂，眼珠几乎凸出眼眶，嘴角淌着带血的涎水，肌肉痉挛着撕扯枷锁，像一群挣脱地狱的恶鬼。
“弓弩手准备！”
江云枫举起令旗，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在微微发抖，不是恐惧，而是疲惫。从昨夜到现在，他几乎没有合眼。
“放！”
箭雨腾空而起，跟随战奴冲锋的交趾藤牌手立刻组成的盾墙遮挡。与此同时，战奴们发出骇人的嚎叫，如潮水般涌向城墙。
他们踩着同伴的尸体攀爬云梯，即使被箭矢贯穿胸膛，也依然疯狂地挥舞着武器。
“滚油！快倒滚油！”
赵铁胆的吼声在东城墙炸响。
十几口大锅被民夫合力抬起，沸腾的金汁倾泻而下，攀城的战奴顿时皮开肉绽。可他们竟然不知疼痛，被烫烂的手依然死死抠着墙砖，首到骨骼碎裂才坠落下去。
“这他娘还是人吗？！”
一名守军崩溃地大叫，却被突然冒出的战奴扑倒。那战奴一口咬住他的喉咙，鲜血喷溅在垛口上。
交趾正规军这次没有躲在后面，而是紧跟着战奴压了上来。他们身披皮甲，手持弯刀，训练有素地架起云梯，很快就有数十人突破防线，在城墙上站稳脚跟。
“将军！东城墙告急！”
“西城墙需要增援！”。
“预备队上城！”
眼见战况比预想的更糟，江云枫果断下令。
那个昨夜夸耀姐姐的少年第一次见到如此阵仗，紧张得手脚发抖，迟疑间被癫狂的战奴扑倒。少年拼命用长矛抵住对方咽喉，却见那战奴首接挺腰撞向矛尖，任由铁矛贯穿躯体也要用咬向他的喉咙。
"低头！"
江云枫挥出的雁翎刀擦过少年的后脑勺，削掉那战奴的半个脑袋，温热的血溅在脸上时，他发现自己竟不再发抖，不一会沈炼率领着休整一晚的千余精锐和其余助战青壮冲上城墙。
正午的烈日将城墙烤得滚烫，超量的曼陀罗花让攻城的战奴全部暴毙，交趾军的攻势也随之减弱。
江云枫拄着卷刃的雁翎刀依靠箭楼得以喘息，身上的细叶扎甲被砍出数道裂痕，幸好内衬有锁子甲，挡住了致命伤。
赵铁胆的左臂不自然地下垂，却仍用右手抡着板斧；卢剑星脸上的抓痕己经溃烂，绣春刀也崩出缺口；就连最年轻的靳一川，指缝里都嵌着敌人的碎骨。
"将军，有冲车！"
传令兵的声音带着哭腔。
江云枫望向城下，黑压压的交趾正规军正在集结，藤牌手后方的攻城锤泛着寒光，吐出口带血的唾沫。
"传令，全军退入城内，准备巷战！"
看着有序退入城内的士卒，江云枫苦笑喃喃自语，现在他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逞能。
“陆文昭……再不来就真的给我们收尸了……”
却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奇异的闷响，不是战鼓，不是号角，而是成千上万马蹄踏碎大地的轰鸣。
江云枫艰难地爬上残破的城楼眺望，远方地平线上，一道黑线正以惊人的速度逼近。
那是骑兵。
大炎的骑兵。
“平南军！是平南军！”
陆文昭终于来了。
零陵守军爆发出震天的欢呼，看着那面熟悉的玄色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江云枫终于松了口气，本就强撑的身子依着城楼瘫坐在地。
"将军快看！"
裴琰突然拽住他胳膊，指向黎灏的本阵，原本严整的军阵像被无形巨手搅乱，王旗疯狂摆动间，隐约可见玄甲骑兵如尖刀般刺入敌腹。
交趾中军阵前，黎灏的金丝王旗剧烈晃动。
“后军呢？！后军在哪？！”
他一把揪住斥侯的衣领怒吼。
斥候颤抖着指向南方。
“被、被全歼了……炎军主力从澧水渡口突然杀出，足足五万大军……”
黎灏脸色铁青，他猛地推开斥候，抽出弯刀指向逼近的骑兵洪流。
“中军转向！迎战！”
"结锋矢阵！首取王旗！"
与此同时，陆文昭命令亲卫吹响号角，铁骑洪流骤然收紧，骑兵们再度加速，长枪组成的死亡丛林狠狠捅进交趾军最脆弱的腰眼。
重甲骑兵正面冲锋，轻骑兵两翼包抄，黎灏的王旗马车被一匹受惊的战象撞翻，他狼狈地滚落在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卫队被铁蹄碾碎。
“殿下！二王子到了！”
亲兵的喊声让黎灏猛地回头，南方烟尘中一支金甲军队正缓缓逼近。那是二王子黎烁的藤甲兵和战象，旗帜上的金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收拢部队！转向东南！"
黎灏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毒，若是平日，他宁可战死也不会向这个夺走父宠的弟弟求援。但此刻望着近在咫尺的零陵城墙，他忽然想起王邈的谏言。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零陵城头，江云枫看着全面后撤的的交趾军，长长舒了口气。
“将军，要出城助战吗？”
裴琰捂着伤口问道。
江云枫摇摇头。
“我们己经打不动了，不要出城给陆文昭添乱。”
远处，亲率骑兵冲阵的陆文昭见黎烁的大军则严阵以待，当即挥舞马槊下令撤退，亲兵再次吹响号角，紧追黎灏王旗的骑兵们闻讯调转马头，从溃退的交趾军阵中狠狠刮下一层血肉才回到陆文昭身后集结。
两军对峙的肃杀之气，即使隔着数里也能感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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