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金龊箭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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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金龊箭鸣

 

木叶山的秋霜比往年更早,漫山白桦的叶片尚未全黄,便被薄雪覆上银边。耶律阿保机踩着冻硬的草甸登上山顶,手中金龊箭的狼首箭镞在晨雾中划出冷光——这柄太祖神箭是用西楼邑陨石锻成,箭杆裹着九道狼筋,尾羽取自海东青右翼第三根主羽,自盐池之变后便再未离身。

山脚下,八部贵族的毡帐呈环形排列,中央的祭天台用新伐的白桦木搭建,树皮上还渗着乳白色汁液。述律平穿着绣有青牛纹的祭服,正将最后一捆狼尾草绑在神柱上,见阿保机走来,指尖轻轻划过箭杆:“七日前在头下军州试射,箭簇穿透三寸铁甲,部民们说听见狼嚎随箭声传开。”

“他们该听见的不是狼嚎,是天命。”阿保机望向祭台中央的石匣,里面供奉着三年前盐池之变后熔铸的八部图腾,苍狼纹覆盖在旧有的青牛、白鹿等图腾之上,“今日过后,金龊箭便是契丹三十万铁骑的眼睛,指哪打哪。”

辰时三刻,八部老族长踩着鹿皮靴登上祭台。乙室部的曷鲁捧着金漆木盒,盒中盛着七部首领的鲜血——自盐池之变后,每任可汗祭天需以旧贵族血祭,以示新旧交替。阿保机却抬手阻止,指尖抚过石匣上的苍狼浮雕:“从今往后,祭天只用青牛白马,八部血脉己在苍狼腹中交融。”

老族长们面面相觑,突吕不部的秃鲁古突然开口:“可汗欲废传统?昔日八部会盟,血祭是——”

“昔日八部如八只孤狼,如今是一群苍狼。”阿保机抽出金龊箭,箭簇挑起石匣封盖,八部图腾碎片哗然落地,“若再有人提‘三年一选’,便让他的血染红这箭簇。”他望向山脚下列阵的铁林军,三千精骑的甲胄在阳光下连成银墙,“去年滦河之变,你们的子弟为何兵败?就因为号令不一,如散沙遇水。”

述律平适时展开一幅血色军旗,旗面绣着金色苍狼,狼爪紧攥金龊箭图案:“从今往后,铁林军、皮室军、属珊军皆以苍狼旗为号,可汗金龊箭所指,即是天命所归。”她的目光扫过诸位族长,“谁若再私调兵马,便是与苍狼为敌。”

祭天仪式在萨满的鹿铃声中开始。阿保机将金龊箭插在祭台中央,狼首箭镞深深没入冻土,箭杆上的狼筋绳在风中震颤,竟发出类似狼嚎的呜咽。当他割破指尖血祭神箭时,山后忽有群狼长嚎回应,惊起的白桦叶纷纷扬扬落在军旗上,将苍狼纹衬得愈发狰狞。

“看清楚了,这不是某一部的箭,是契丹的箭。”阿保机抓起一把冻土撒在箭杆上,“以后征兵,十户出一骑,装备由头下军州供给,粮秣由南院官署调配——所有兵马,只听金龊箭响。”

秃鲁古的眉峰跳动,手按刀柄却不敢出鞘:“可汗,各部自备兵马是祖制,若收归中央——”

“祖制?”阿保机冷笑,指向石匣中破碎的八部图腾,“八部祖制让我们在室韦人面前丢了二十车盐,在突厥人面前折了三百骑手。如今头下军州能出铁器,汉城能出粮食,为何还要让各部像散沙般被风吹散?”他忽然抽出述律平腰间的短刀,在祭台上刻下苍狼踏碎车轮的图案,“车轮散了可以重造,八部散了,就等着被中原皇帝一个个碾成泥。”

仪式结束后,阿保机在山腰设军议帐,将金龊箭插在帅案中央。耶律倍捧着汉人舆图,耶律德光握着新锻的狼首马槊,帐外铁林军的甲胄声与汉人工匠的锻铁声交织,形成奇异的韵律。

“从今日起,废除‘各部自备军马’旧制。”阿保机敲打着舆图上的克鲁伦河,“头下军州出战马,汉城冶铁坊出兵器,南院官署计人口抽丁——每千帐出一‘猛安’,设谋克统领,只听金龊箭调遣。”

德光的马槊重重磕在帅案上,震得金龊箭尾羽轻颤:“儿臣愿为先锋,今冬便扫平黑车子室韦余部!”

倍却皱眉指着图上的“室韦故地”:“室韦人虽降,却在山林藏了千张硬弓,若按汉制‘收天下兵’,需派专员——”

“汉制归汉制,草原归草原。”阿保机打断他,目光落在德光握槊的手上,那里还留着东征女真时的箭疤,“让各部首领亲自交出兵器,换得‘猛安’头衔——就像用旧刀换汉城的新剑,他们会明白,跟着苍狼才有锋利的爪牙。”

帐外突然传来骚动,几个契丹牧民押着个穿汉服的中年人闯入,其怀中掉出一卷画着唐军阵图的羊皮。“可汗,这厮在头下军州画咱们的兵马部署!”牧民踢向中年人腰间的算筹袋,“还带着汉人算学的书!”

中年人突然抬头,眼中闪过狂喜:“可汗!小人乃后唐卢龙节度使帐下掌书记,此图绘的是‘鸳鸯阵’,可破突厥骑兵——”

述律平的短刀己抵住他咽喉,却见阿保机抬手示意:“松开他。汉人阵图也好,契丹骑射也罢,只要能让狼旗不倒,都该为我所用。”他接过羊皮图,见上面用朱砂标着“金龊箭居中,两翼分进”,与自己设想的军制暗合,“你叫什么?”

“回可汗,小人姓赵,名延寿。”中年人揉着被勒红的脖颈,目光落在金龊箭上,“听闻可汗以一箭定八部,此等雄威,首追汉武唐宗——”

“我不要汉武唐宗的虚名。”阿保机将图掷给德光,“你去头下军州教契丹勇士布阵,若能让铁林军在雪地里分七路合击,便赏你苍狼牌符,可自由出入汉城。”他忽然冷笑,“若敢耍花样,就用你的血喂箭簇。”

赵延寿叩首时,额角撞在金龊箭的箭镞上,渗出的血珠滴在狼首纹上,竟似与图腾融为一体。阿保机忽然想起韩延徽说过的“胡汉如箭与弦,缺一不可”,此刻看着帐外胡汉混杂的卫兵,方知军事集权从来不是单纯的收编,而是让不同血脉在苍狼图腾下凝结成箭,一旦射出,便再无回头。

暮色降临前,阿保机独自登上祭台,拔起金龊箭时,见箭杆上己凝着一层白霜,狼筋绳吸了人血后泛着暗红,如同活物的血管。山脚下,新归附的室韦人正用狼首木牌标记草场边界,汉人匠人在修筑望火台,突厥商队的驼铃声混着契丹童谣,唱的却是汉城传来的《敕勒歌》。

“可汗,秃鲁古在帐外求见,说要献‘八部兵符’。”述律平的声音惊飞了栖在神柱上的海东青,她手中托着漆盘,上面摆着七枚青铜符节,狼首纹还带着血渍,“他刚收到消息,头下军州的铁矿税让他的斡鲁朵富了三成。”

阿保机摸着符节上的旧刻痕,那是八部旧制的象征,如今却被新铸的苍狼纹覆盖。他知道,秃鲁古们不是真心归附,而是算清了头下军州的铁与盐比旧制更能带来荣耀。金龊箭的鸣响,从来不是靠神威震慑,而是让每个贵族都明白:跟着箭头所向,才能在征服中分得更多猎物。

“明日起,让赵延寿教铁林军‘鸳鸯阵’,命韩延徽在汉城设‘军器监’。”他将符节投入火盆,青铜遇热发出爆裂声,如同旧制度的哀鸣,“告诉各部,以后战场上只有猛安谋克的旗号,没有八部的图腾——苍狼不需要爪子各自为战,它需要的是能撕裂中原城墙的铁蹄。”

述律平忽然指着山下渐次亮起的篝火,头下军州的方向腾起浓烟,那是汉人匠人在烧制预警的烽燧砖:“秃鲁古的儿子刚才来问,能否让头下户的汉女嫁给契丹勇士——他的斡鲁朵己挂起双狼旗。”

“准了。”阿保机望着金龊箭在火光中的投影,狼首影子爬满祭台,如同正在吞噬旧世界的巨灵,“让胡汉通婚,让头下户的孩子同时学契丹语和汉话,就像这箭杆,用汉地的桑木,缠契丹的狼筋,才能射得又远又准。”

夜深时,木叶山的狼嚎与汉城的更鼓遥相呼应。阿保机将金龊箭插在帐前,箭羽在风中发出蜂鸣,惊起的夜鸟掠过苍狼旗,将影子投在正在草拟的军制竹简上——那是韩延徽参照唐府兵制,却处处烙着契丹印记的新制度:“凡猛安谋克,战时为兵,平时为牧,金龊箭所指,举族皆从。”

他知道,这一箭鸣响,宣告着契丹从此不再是松散的部落联盟,而是真正的军事集权国家。当第一颗流星划过天际,金龊箭的箭镞似乎在发烫,仿佛陨石的力量正顺着箭杆涌入他的血脉——那是苍狼图腾的护佑,更是一个帝国在铁与血中诞生的阵痛。

晨雾未散,德光己带着铁林军在山下演练新阵。阿保机看着次子马槊上翻飞的苍狼旗,忽然想起盐池之变前夜,述律平说的那句话:“要让八部知道,可汗的箭不是射向天空,而是射向他们的未来。”此刻,金龊箭鸣彻山谷,惊起的群狼在白桦林间奔突,如同他即将带领的契丹铁骑,终将在东亚大陆踏出属于苍狼的印记。

祭台上,被火焰舔舐的八部符节渐渐融化,苍狼纹在铜汁中浮现,冷却后成为新的兵符雏形。阿保机知道,军事集权的路才刚开始,旧贵族的怨恨、头下主的野心、胡汉军制的磨合,都是金龊箭必须穿透的阻碍。但正如这柄用神石锻造的神箭,唯有经过反复淬火,才能成为开天辟地的利刃。

当阳光穿透雾霭,金龊箭的狼首箭簇折射出七彩光晕,笼罩着整座木叶山。山脚下,各部首领的毡帐正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按猛安谋克编制的军帐,狼首旗与汉式灯笼在晨风中摇曳。阿保机知道,从今往后,契丹的铁骑不再是各部的私兵,而是苍狼图腾下的钢铁洪流——而他手中的金龊箭,将是这洪流的方向,是帝国崛起的号角,是让草原与汉城都为之战栗的天命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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