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杜重威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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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杜重威降

 

天显七年腊月十七,中渡桥的冰层下冻着三车发霉的粟米。杜重威用马鞭戳穿冰面,看着腐米随气泡上浮,想起三天前魏州来的败兵——他们衣襟里缝着的粟米饼,饼底都刻着“叛”字。寒风卷着雪沫扑在他貂裘上,麾下二十万大军的营帐在黄河北岸连成灰黑色的林,每顶帐篷檐角都挂着冰棱,像无数把指向南方的刀。

“帅爷,”牙将王清捧着冻裂的军粮册,指尖在“缺粮”二字上打滑,“营中粟米只够撑到腊月廿,契丹人又断了汲水道......”他忽然呛咳起来,咳出的血珠砸在粮册上,将“廿”字洇成暗红的“死”。

杜重威踢翻粮册,看着粟米粒在雪地里滚动。三天前他还在笑杨光远蠢,此刻却在自己靴底发现半块饼——饼底用指甲划着“降”字,是昨夜巡逻兵从契丹游骑尸身上搜来的。“去告诉石重贵,”他捏碎饼屑,冰碴嵌进指缝,“就说我杜重威......”

话未说完,帐外传来马蹄声。耶律察割的使者裹着狼皮斗篷闯进来,兜帽上的冰棱坠在地图上,恰好砸中“中渡桥”标记。“杜帅,”使者抛来个油布包,里面滚出颗人头——是他派去汴京催粮的信使,咽喉处的刀痕呈狼头形状,“德光陛下说,桥南三十里的粟米仓,都是您的了。”

杜重威盯着人头的眼睛,那瞳孔里凝着个模糊的“降”字。他想起桑维翰上个月送来的密信,信末用粟米浆画着把断刀,当时只当是文人酸腐,此刻却觉得那刀正砍在自己脖颈上。“告诉德光,”他抓起案上的“忠武军节度使”印,印纽上的狮子雕饰己被他摸得溜光,“让他亲自来桥上谈。”

申时,中渡桥的铁索在风中呜咽。杜重威披着紫袍站在桥心,看着德光的“赭黄伞盖”从北岸雪雾中浮现。随行的皮室军都背着“猛火油柜”,柜身刻着契丹文的“粮”,每走一步都在冰面上留下油迹,像条燃烧的路。

“杜帅别来无恙?”德光在马背上抚掌而笑,他的金错刀鞘上嵌着魏州百姓的指骨,在阳光下泛着青白。桥板突然发出脆响,是冰层下的粟米袋被压裂,腐臭混着血腥气涌上来,杜重威胃里一阵翻搅。

“陛下许诺的粟米......”杜重威的目光扫过皮室军的粮袋,袋口露出的竟是带血的粟米梗——那是从魏州坟墓里刨出来的。

“自然少不了。”德光示意耶律察割,后者割开个粮袋,滚落的却是颗颗人头。每个头骨都凿了洞,里面塞满炒粟米,颅骨缝里还沾着未刮净的头皮。“这是魏州藏粮的百姓,”德光用马鞭拨弄人头,粟米从眼窝滚出来,“杜帅若降,本王让你做‘南面大元帅’,管着汉人的粟米仓。”

杜重威的紫袍下摆被风吹起,露出里子绣着的“龙”纹——那是他偷偷仿石重贵的衮龙袍绣的。他忽然想起三年前白团卫村之战,自己用拒马阵困住契丹骑兵,当时阵脚插的都是粟米杆,如今那些杆子早烂成泥了。“我若不降呢?”

德光勒马逼近,坐骑的铁蹄踩碎冰面,露出下面泡胀的粟米袋。“那桥南的二十万大军,”他指着南岸的营帐,“就都要学这些粟米,泡在黄河里喂鱼。”话音未落,北岸突然响起号角,无数皮室军从雪地里冒出,他们的弓弦上都挂着粟米饼,饼底全刻着“降”。

杜重威望着南岸,王清正带着亲兵在烧营——不是焚粮,而是用粟米浆混合巴豆粉刷帐篷,那是桑维翰教的“防火兼泻药”之法。可此刻浓烟里升起的不是“义”字旗,而是他暗中准备的“契丹狼头旗”。

“陛下果然守信。”杜重威松开腰间的印绶,金印落在冰面上,“忠武军”的“忠”字磕掉一角,露出底下的铜锈,竟像个咧嘴笑的“降”。

德光翻身下马,亲自为他系上契丹的“于越”金印。印纽是双狼噬月,狼眼镶着魏州百姓的指甲盖。“杜帅可知,”他在杜重威耳边低语,“你送来的密信,桑维翰早用粟米浆涂了‘显影水’?”

杜重威浑身一震,想起密信里那句“愿以粮道换节钺”,当时只觉得措辞巧妙,此刻却看见德光袖中滑出半张纸——正是他的密信,字里行间用粟米浆写着“反间计成”,是桑维翰的笔迹。

“桑相让我转告杜帅,”德光展开另一张纸,上面是用契丹文写的“诱降书”,每个字都用粟米血写成,“汉人常说‘唇亡齿寒’,可惜杜帅的牙齿,早被粟米蛀空了。”

此时南岸传来惨叫,是王清发现营帐被涂了巴豆粉,正带着亲兵杀向杜重威的主帐。德光笑着指向南岸,只见王清的长矛挑着件紫袍——正是杜重威今早换下的,袍角绣着的“龙”纹己被刀劈成两半,像条断尾的蛇。

“放箭。”德光轻描淡写地挥手。皮室军的箭雨扑向南岸,每支箭尾都绑着粟米饼,饼底刻着“杀”。杜重威看着王清中箭倒下,他胸口插着的箭杆上,赫然绑着半块粟米饼——饼底用契丹文刻着“愚”。

“杜帅 now 是大辽的南面大元帅了,”德光递来一碗人脑羹,碗底沉着颗粟米,“这是魏州书生的脑子,拌着粟米吃,能治软骨病。”

杜重威接过碗,看见碗沿刻着“耻”字。他想起桑维翰上个月送来的《平胡策》,里面用粟米杆贴着张纸条:“契丹无粮则乱,公若坚壁清野,彼必自溃。”当时他嫌桑维翰迂腐,此刻却觉得那些粟米杆像无数根针,扎进自己眼底。

“谢陛下。”他一饮而尽,人脑的腥甜混着粟米的涩,呛得他咳出眼泪。德光见状大笑,拍着他的背,掌心里的狼头戒指硌得他生疼——那戒指是用杨光远的指骨雕的。

就在此时,中渡桥突然剧烈晃动。杜重威惊恐地看见,冰层下涌出无数泡胀的粟米袋,它们撞碎桥板,将皮室军的“猛火油柜”掀翻。绿色的火油泼在粟米上,瞬间燃起熊熊大火,火焰中浮现出无数“义”字,那是桑维翰用粟米浆在粮袋上写的标语。

“这......”德光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看见南岸未降的晋军从火海里冲出,他们的盾牌上涂着桑维翰秘制的“防火粟米浆”,盾牌边缘插着削尖的粟米杆,像一排排锋利的牙齿。

杜重威趁机抽出德光腰间的金错刀,却发现刀柄上的狼头雕饰己被粟米油腐蚀,露出底下的“败”字。他想起桑维翰信里的最后一句:“公若降胡,粟米亦能斩公头。”

“杀!”王清的声音从火海中传来,他竟未死透,此刻正带着亲兵扑向杜重威。他们手里挥舞的不是刀枪,而是一捆捆粟米杆——杆头都削成了狼头形状,上面还沾着新鲜的血。

德光勒马后退,看着燃烧的中渡桥将黄河分成两半。北岸的皮室军被火阻隔,南岸的晋军在火中高呼“义武军”,声音震得冰层嗡嗡作响。他忽然想起述律太后的密信,信中用契丹文画着个被粟米淹没的狼头,当时只当是老妇人心慈,此刻却觉得那预言正在眼前成真。

“撤!”德光怒吼着,调转马头。马蹄踏碎冰面,溅起的不是水花,而是混着人血的粟米粒。杜重威握着金错刀呆立桥上,看着火焰将自己的紫袍烧成碎片,每片碎布上都沾着粟米浆,在火中结成“叛”字的形状。

亥时,中渡桥的大火终于熄灭。德光在北岸清点残兵,发现皮室军折损过半,更要命的是——所有的“猛火油柜”都掉进了黄河,柜身的契丹文“粮”字被火烧成“灭”。耶律察割呈上杜重威的降表,表上用汉、契丹双文写着“永为辽臣”,可墨迹未干,就被粟米血浸透,“臣”字裂成两半,像个跪地求饶的“囚”。

“陛下,”耶律察割指着黄河,“杜重威还在南岸,他......”

“随他去。”德光盯着河心的浮冰,上面漂着杜重威的官印,印纽的狮子雕饰己被火烧焦,却仍死死咬着颗粟米。他忽然想起阿保机说过的话:“汉人如粟米,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当时只当是老生常谈,此刻却觉得那话像冰锥,扎进自己骨髓。

南岸的杜重威站在焦土上,手里攥着半块粟米饼——那是王清临死前塞给他的,饼底刻着“悔”。他望着北岸德光的伞盖消失在雪雾中,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桑维翰带着义民从芦苇荡里走出,他们怀里抱着的不是兵器,而是一袋袋粟米种。

“杜帅,”桑维翰的声音比黄河水还冷,他指着焦黑的土地,“你看这中渡桥的灰,够不够肥明年的粟米?”

杜重威看着义民们将粟米种撒在血地上,那些种子滚进弹坑,像极了魏州屠城时百姓埋下的骨灰。他忽然跪倒在地,抓起一把混着人骨的焦土塞进嘴里,土腥味里竟带着粟米的回甘。

“桑相......”他咳着血,吐出的痰里全是碎骨和粟米粒,“我......”

桑维翰冷笑,将一袋粟米种砸在他头上。“杜帅忘了?”他指着远处汴京的方向,“石重贵陛下早用你的降表当肥,种了十里‘诛叛粟’。”

天显七年腊月十八,德光退回幽州。杜重威被桑维翰押解至汴京,途经中渡桥时,看见两岸己插满粟米杆——那是义民用战死士兵的尸骨做支架,种的“警示粟”。每根杆上都挂着木牌,正面刻着契丹文的“降”,背面刻着汉文的“耻”。

德光在幽州帅帐里接到战报,说中渡桥的粟米苗己破土,苗尖都朝着南方。他摸出述律太后的密信,信中狼头踏碎粟米的火漆印,不知何时己裂成两半,一半是“狼”,一半是“粟”。

“传旨,”他将信掷进火盆,看着火苗将“狼”字烧成灰,“明年春耕,让汉人把粟米种成狼头形状,种不好的......”

他顿了顿,看着窗外幽州城外的麦田——那里的汉人正在施肥,用的是契丹骑兵的骨灰。“种不好的,就用他们的骨头当肥。”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斥候的急报:“陛下,中渡桥的粟米苗......长成了‘杀胡’二字!”

德光猛地掀翻案几,碗盏里的人脑羹泼在地图上,将“汴京”二字染成暗红。他看见羹里沉着颗粟米,米粒上用指甲刻着“亡”——那是杜重威密信里的字,此刻正顺着脑浆的纹路,慢慢浮到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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