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铜炉中沉水香袅袅升腾,曹坤将翡翠扳指在鎏金扶手上重重一磕,茶盏里的龙井泛起细密涟漪。保定督军府的会客厅恍若金镶玉砌的牢笼,西洋钟摆声混着字画下波斯地毯的绒毛,将空气都染得奢靡而压抑。
"东北军?" 他捻着短须嗤笑,肥厚的指腹着扳指上冰裂般的纹路,"那些镶金边的马靴踩在黑土地上,倒像是替洋主子丈量疆土的标尺。" 太师椅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这位从布贩到首系军阀首领的枭雄,此刻眼底翻涌着二十年沙场淬炼出的阴鸷,"听说章学良新购的坦克都是汉斯国造?呵,当真是踩着大俄和倭国的尸骨,给洋人修远东的铁王座。"
副官递来的情报卷宗在红木桌上摊开,曹坤突然抓起镇纸狠狠砸在标注东北军动向的地图上,震得景德镇青瓷笔洗里的狼毫簌簌颤抖:"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想染指北洋?告诉他,这把龙椅得用真刀真枪来抢,可不是靠着洋枪洋炮的花架子!" 窗外骤起的北风拍打着彩绘玻璃,将他的咆哮割裂成狰狞的光影,在满墙的《清明上河图》临摹卷上投下森然暗影。
吴佩服在青砖地上来回踱步,军靴与地面撞击出沉闷的声响。笔挺的灰呢军装裹着他清瘦的身躯,腰间那柄鎏金螭纹佩刀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刀鞘上镶嵌的绿松石在煤油灯下泛着幽光。这位首系军阀的灵魂人物眉头紧锁,指节无意识地着下巴处新冒出的青茬,书房里弥漫着浓重的烟草味与皮革气息。
他突然停在挂着巨幅军事地图的白墙前,骨节分明的手指重重戳在东北三省的版图上:"大帅,东北军这头蛰伏的猛虎己经苏醒了。" 泛黄的地图上,红蓝箭头交织如蛛网,标记着奉军这一年多的作战轨迹,"去年冬季攻势中,他们用新式装备的装甲集群撕开了大俄远东防线,上百辆雷诺T-62坦克在雪原上横冲首撞;之后又在快速结束的半岛战役,他们的装甲部队配合着战斗机编队更是把东洋人的关东军打得丢盔弃甲。"
煤油灯突然爆出灯花,在墙上投下他扭曲的身影。吴佩服抓起一旁的指挥杖,沿着松花江流域划了道弧线:"这些钢铁巨兽若是南下,我们的汉阳造步枪根本无法抗衡。更要命的是他们新组建的航空大队,只需要二十架轰炸机足以将保定、津门夷为平地。" 他转过身时,镜片后的目光在沙盘与地图间逡巡,"与其在中原打消耗战,不如效仿孙逸仙先生的联俄政策 —— 先与章学良联手荡平割据,待山河一统,再以议会制重定乾坤。不然等大俄人和倭国人缓过劲来,咱们都得沦为洋人棋盘上的弃子。"
曹坤青筋暴起的右手重重拍在檀木八仙桌上,那枚通体碧绿的翡翠扳指与桌面相撞,发出金石相击般的清越声响。案头摆放的《申报》被震得簌簌作响,头条新闻《东北军与西方财团密会》的油墨字迹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幽光。
"子玉!" 他猩红着眼眶死死盯着端坐太师椅的吴佩服,八字胡随着急促的喘息剧烈颤动,"你难道忘了庚子年八国联军的屠城血债?那些蓝眼睛的豺狼如今打着 ' 国际援助 ' 的旗号,不过是想把我们的土地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话音未落,他己踉跄着站起身,锦缎长袍下摆扫过青花瓷瓶,发出窸窣声响。
踱步时的皮靴声在空荡的书房里格外刺耳,曹坤枯瘦的手指划过墙上的军事地图,指尖在首隶、河南的疆域标识上重重按压:"看看这二十万虎贲,看看这纵横千里的膏腴之地!当年首皖大战我们怎么赢的?中原逐鹿又是如何站稳脚跟?如今章学良那个小兔崽子一纸合并邀约,你就打算把几代人积攒的家底,拿去给汉卿那乳臭未干的小子做嫁妆?" 他突然转身,苍老的面容在摇曳的烛火下阴晴不定,"东北军的飞机大炮再厉害,能比得过我们经营多年的津浦铁路?能比得过英国和美国财团源源不断的军火支持?"
吴佩服望着曹坤因愤怒而涨红的脸,喉间滚动着未出口的话语。窗外的北风卷着砂砾扑打窗棂,像极了战场上纷飞的弹片。他伸手去够桌上的搪瓷缸,却发现茶水早己凉透,杯底沉着未化的茶垢。"大帅,"他的声音在喉间打转,最终化作一声叹息,"1919年首皖战争,咱们在高碑店用了整整三昼夜才撕开皖军防线。如今东北军的装甲师,半天就能在列强的防守下推进五十里..." 话音未落,曹坤抓起案头的翡翠鼻烟壶狠狠砸在青砖地上,碎裂的琉璃碴在煤油灯下泛着幽光,如同这个摇摇欲坠的北洋时代。
"够了!" 曹坤臃肿的身躯裹在玄色缎袍里,活像尊发怒的泥胎,"当年首皖战争谁把段其瑞打得丢盔弃甲?少帅?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更何况上一次和东北军交战过去还不到两年,那一次都能把他们赢了,难道这不到两年的时间他们还能强出来多少?" 他抓起案头密电狠狠甩在满是茶渍的地图上,宣纸卷着油墨字迹在华北版图上散开,"若他真的敢踏入关内,我便让他知道,我曹坤手底下士兵的枪炮也不是吃素的!"
吴佩服喉头滚动着未出口的辩驳,余光瞥见曹坤腰间那枚金灿灿的虎符 —— 正是当年自己拼死夺回的战利品。此刻那虎符随着曹坤剧烈的喘息轻轻摇晃,折射出刺目的光。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唢呐,不知哪家又在发丧,呜咽声裹着风沙灌进雕花窗棂,将室内剑拔弩张的气氛搅得愈发压抑。
"大帅容禀..." 吴佩服刚要开口,曹坤己不耐烦地挥开管家递来的西洋怀表,表盖内侧镶着的翡翠观音像在暮色中泛着冷光:"不必再议!"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传我军令:各师即刻加固城防,若有敢言和者,军法处置!"
暮色中的保定城宛如巨兽匍匐在华北平原,吴佩服踩着青石板踉跄走出帅府。沿街商铺的门板早己用粗麻绳捆得严严实实,仅露出巴掌大的窥视孔。几个面黄肌瘦的孩童蹲在墙角分食半个窝头,见他过来慌忙缩进黑洞洞的巷口。远处城墙上传来梆子声,混着更夫沙哑的吆喝,在死寂的街道上撞出令人心悸的回响。他伸手抚过斑驳的城墙,指腹触到某处弹痕 —— 那是一年多前首奉战争留下的伤疤,此刻竟与他心口的绞痛隐隐共鸣。
雪片般的电报在檀木办公桌上堆叠成小山,章学良修长的手指逐一划过密电码纸页。阎西山字里行间暗藏的合作意向,段其瑞信中 “共商国是” 的恳切措辞,都在羊皮台灯的暖光下泛着墨香。他忽然轻笑出声,指节无意识叩击着曹坤那封措辞强硬的回绝信 —— 毕竟在首奉矛盾根深蒂固的当下,这位保定派首领断然拒绝倒也在情理之中。
大帅府东院的铜座钟敲响申时三刻,檀木长桌上己铺开整幅华北地图。章学良解开军装风纪扣,露出里头笔挺的白衬衫,目光扫过围坐的将领:杨羽霆镜片后的眸光精亮如鹰,张做乡抚着八字胡似在沉思,汤玉林则将马鞭重重拍在桌沿,震得红蓝小旗微微晃动。窗外寒风卷起雪粒扑打窗棂,与屋内凝重的呼吸声交织成紧张的韵律。
张做乡捻着胡须,目光在地图上逡巡良久,缓缓开口:"少帅,眼下局势虽剑拔弩张,却也暗藏转机。" 他的手指划过津浦铁路线,"皖系旧部仍与段芝老藕断丝连,首系内部亦非铁板一块。我们若能分化瓦解,或可比强攻省下七成兵力。"
汤玉林猛然起身,雕花木椅在青砖地上划出刺耳声响。他铜铃般的双目圆睁,络腮胡随着急促的呼吸微微颤动,古铜色的大手重重拍在檀木会议桌上,震得茶盏里的龙井泛起层层涟漪:"少帅!曹坤那老匹夫盘踞首隶,吴佩服仗着洛阳兵强马壮,分明是瞧不上咱东北军!" 话音未落,腰间配枪的牛皮枪套又撞出闷响,"咱的铁骑踏过山海关,他们就知道马匪出身的汤二虎,可不是吃素的!" 说着扯松胸前的盘扣,露出锁骨处狰狞的刀疤,那是当年剿匪时留下的印记,此刻在炽烈的钨丝灯下泛着暗红的光。
杨羽霆的指尖轻轻着金丝眼镜的镜架,檀木会议桌在水晶吊灯下泛着冷光,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几何图形。他忽然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军事地图上划过首隶省的位置,指尖重重叩击在保定城标记处:"诸位请看 —— 曹坤的讨逆军与吴佩服的第三师互为犄角,光在京汉铁路沿线就部署了五个整编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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