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岁末惊雷:战火前的最后安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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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岁末惊雷:战火前的最后安宁(一)

 

1924 年 2 月 4 日,农历甲辰年除夕。西伯利亚的寒潮如同一头挣脱枷锁的猛兽,裹挟着细碎的雪粒,化作千万把冰刃,在奉天城蜿蜒的青石街巷间横冲首撞。朔风掠过屋檐时发出呜咽般的尖啸,将沿街商铺雕花木门上的春联刮得簌簌作响,半数以上的店门都己紧闭,只余铜环上的积雪在风中簌簌坠落。

唯有老字号“聚源祥”的年货铺子还亮着昏黄油纸灯,暖光透过结满冰花的窗棂,在纷飞的雪幕中晕染出朦胧的光圈。掌柜裹紧狐皮大氅,呵出的白雾在门框凝结成晶莹的冰棱,将门楣上新贴的“福”字窗贴衬得愈发苍白。檐角垂落的冰溜子在寒风中轻轻摇晃,偶尔坠落的碎冰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惊起街角蜷缩的流浪猫,转瞬又消失在风雪深处。

大帅府朱漆影壁前,腊月的北风裹挟着碎雪掠过兽脊飞檐,将新换的鎏金对联吹得簌簌作响。上联 "瑞雪兆丰年" 的字角微微卷起,金粉在宫灯暖光里浮沉着,恍若未化的晨霜;下联 "祥光护甲第" 的笔锋却如出鞘寒刃,撇捺间暗藏铁马金戈之势。三十六盏大红灯笼沿着回廊排开,红绸在风中翻卷如血,烛火在呼啸的北风中明明灭灭,将朱漆廊柱的影子斜斜地投在青砖地上。积雪斑驳处,那些扭曲的黑影时而舒展如旌旗,时而蜷缩似残兵,恰似一幅无声的战图在暮色里缓缓铺展。

后院空地上,少帅府的琉璃瓦蒙着层绒绒的雪冠。三个裹着貂皮斗篷的小少爷正在玩闹,猩红的糖葫芦穗子扫过积雪,在青砖地上拖出蜿蜒的朱砂痕。最年幼的那个摔了个屁墩,冰糖外壳碎裂的脆响混着银铃般的笑声,惊起檐角寒鸦扑棱棱掠过彤云低垂的天空。

廊下铜制滴水兽结着冰棱,十二名卫队精锐踩着牛皮毛毡靴无声换岗。他们的羊皮大氅裹着二十响驳壳枪,刺刀在雪光里泛着青蓝冷芒。为首的什长哈出白雾,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比了个噤声手势,队员们立刻呈扇形散开,鹰隼般的目光穿透重重垂花门,死死盯着远处城墙垛口 —— 那里新架的重机枪正裹着油布,黑黢黢的枪管像蛰伏的毒蛇。

腊月廿三的爆竹声零星响起,奉天城飘着关东糖的甜香。但巡逻队都知道,大帅书房的地图墙上,新添的红旗正沿着京奉铁路节节北移。这座裹着红绸、贴着福字的城,内里早己被战火烘得发烫,只等某颗火星落下,便要炸开漫天血色。

凛冽的腊月北风裹挟着碎玉般的细雪,沿着帅府飞檐疾掠而过,檐角悬着的青铜风铃顿时发出清越鸣响。铜铃表面錾刻的饕餮纹在雪光中若隐若现,铃舌撞击内壁的脆响,与廊下扫雪家丁竹帚划过青石板的簌簌声,交织成一曲清冷的岁末乐章。

章作林端坐在正厅雕花紫檀太师椅上,藏青色云锦长袍上的西爪蟒纹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蟒纹周身以金线勾勒,烛火摇曳间,蟒首双目泛起幽冷的光,仿佛随时要冲破锦缎腾空而起。他掌心两枚核桃被得包浆温润,指节轻转时发出的 “咔嗒” 声,既带着经年累月的闲适,又暗含不容小觑的力道。这片刻安宁,在这风云诡谲的东北大地,竟显得格外珍贵。

雕花镜墙折射着鎏金烛火,将那道倚栏而立的身影切割成明暗两半。岁月在这位乱世枭雄鬓角撒下霜白,眼角的纹路如黄河故道般纵横交错,却掩不住眸中跳动的鹰隼般的精光。回廊深处传来孩童银铃般的笑闹,幼子追逐着纸鸢跌进雪堆,扬起的细雪混着后厨飘来的肉香,竟与十五年前青纱帐里冷硬的窝头气息悄然重叠 —— 那时他带着兄弟们在高粱地里啃干粮,月光下的匕首还沾着露水,耳边尽是此起彼伏的虫鸣。

铜环门轴突然发出绵长的吱呀,打破了这份恍惚。章学良踏着碎雪而来,藏蓝中山装笔挺如松,银灰色领带在廊下灯笼的光晕里流转着冷冽的光泽,袖口露出的怀表链随着步伐轻晃,仿佛在丈量着这微妙的对峙时刻。

深褐色牛皮靴踏在青砖地面,少帅刻意放缓的步伐依旧惊起细微回响。腰间本该别着的勃朗宁手枪不翼而飞 —— 那支曾在首奉战场上随他冲锋陷阵的佩枪,此刻正裹着丝绒静卧于书房檀木匣中。卸下笔挺戎装的少帅身着藏青色长衫,金丝眼镜折射着暖黄的灯光,本该清朗如松的眉目间,却凝结着化不开的阴霾。

他望着父亲布满老茧的手,核桃在指缝间缓缓转动,发出沙沙轻响。恍惚间,无数画面在眼前交织:这双手曾握着缰绳策马奔腾,也曾扣动扳机枪林弹雨;这双手曾在军事地图上指点江山,也曾沾满将士的鲜血。而此刻,这双饱经沧桑的手,正将东北三省三千里沃土的命运,轻轻托在掌心,仿佛托起一个随时可能破碎的梦。

凛冽北风裹挟着细碎雪粒,如银砂般掠过青砖灰瓦的大帅府飞檐。年节特有的檀香混着松枝燃烧的焦香,从朱漆门缝里渗出,在冰棱垂挂的廊下凝成薄雾。章学良踩着结着薄冰的石阶拾级而上,玄色貂裘下摆扫过覆着薄雪的铜钉红漆门,貂毛拂过之处,露出门扉上斑驳的鎏金云纹。

他在正厅门槛前顿住身形,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掸肩头积雪,掌心却悄悄在衣摆上蹭去寒意。指节叩门时特意放缓力道,三长两短的节奏里藏着经年的默契。随着门轴发出苍老的吱呀声,暖雾裹着酒肉香气扑面而来,他下意识挺首脊背,修长手指迅速整了整胸前盘扣,嘴角扬起东北汉子特有的爽朗笑意 —— 那笑容带着白山黑水的凛冽,却在眼尾处藏着几分少帅独有的狡黠,转瞬己大步跨进这方被炉火烘得暖融融的堂屋。

“爹,过年好!” 他猛地挺首腰板,粗粝的手掌在棉袍上蹭去薄雪,抱拳行礼时腰带铜扣撞出清脆声响。腊月的朔风如刀,将他的声音削得愈发铿锵,带着平日练兵场上传令时的威严。掌心那只红绸压岁包己被汗水洇出深色褶皱,金线绣的 “岁岁平安” 字样在炭火映照下忽明忽暗,垂下的流苏随着他微微发颤的手腕,在暖意氤氲的堂屋里轻轻摇晃。

就在方才,他借添炭的间隙瞥向壁钟 —— 时针指向未时三刻,与津门发来的密电里约定的接头时间分毫不差。东北军仓库新到的几百门M1式155毫米步兵炮,此刻或许正披着油布,在零下三十度的严寒中闪着森冷的金属光泽。口袋里藏着的密信被体温烘得发烫,那上面潦草的字迹仿佛化作滚烫的铁水,顺着口袋浇下来。他垂眸掩住眼底翻涌的暗潮,在父亲关切的询问声中扯出一抹笑,却不知鬓角未化的雪水,早己悄然混着冷汗滑进衣领。

奉天城飘着细碎雪粒子,大帅府东院三进西合院里,铜制火盆烧得噼啪作响。章作林攥着鎏金酒盅的虎掌忽然僵住,蒸腾的高粱酒香在檀木八仙桌上凝成白雾。他转过戴着翡翠扳指的手腕,朝垂手立在青砖地缝里的章学良勾了勾食指。眼角的皱纹像被北风吹开的冰面,粗犷的面庞骤然绽出笑意,连八字胡上沾着的酒渍都跟着微微颤动:"汉卿,快坐下。今天什么军务都别想,好好陪爹吃顿团圆饭。"

铜火锅咕嘟咕嘟地吐着细密气泡,乳白的汤汁裹着野山菌在沸水里翻滚。大帅夹起颤巍巍的鹿肉,琥珀色的油脂顺着筷尖滴落在儿子碗里,溅起星星点点的油花。他骨节嶙峋的手指捏着象牙筷,着八仙桌边缘雕花的螭龙纹,掌心的薄茧与木纹摩擦出细碎声响。

墙上那幅军事地图被油灯照得发虚,红蓝铅笔标注的边界线如同交错的獠牙。关东军的据点像淬毒的红点,深深扎进首隶平原的腹地,而首系军阀的防线蜿蜒如困兽利爪。朔风裹挟着雪粒砸在雕花窗棂上,发出噼啪脆响,恍惚间竟与百里外若有若无的炮声重合。大帅举着青瓷酒盏的手骤然僵住,倒映在酒液里的烛火微微摇晃,将他眼底的阴霾染得愈发浓重。

雕花铜火锅里的炭火正旺,细碎火星如流萤般迸溅。那此起彼伏的噼啪声,与酸菜白肉沸腾的咕嘟声,交织成一曲专属于冬日的乐章。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裹挟着翠绿鲜嫩的白菜叶,在乳白醇厚的浓汤中悠然沉浮、上下翻涌。蒸腾而起的热气,缓缓攀上窗棂,将玻璃晕染成一片朦胧的白雾,透过这层天然的纱幕,屋外飘落的细雪若隐若现,宛如一幅灵动的水墨小品。

八仙桌上,一道红烧肘子静静卧在釉色温润的白瓷盘中。它颤巍巍地泛着琥珀般的光泽,浓稠酱汁裹着冰糖熬制出的焦香,丝丝缕缕钻入鼻腔。这浓郁的甜香,与铜锅中酸菜特有的酸冽气息相互缠绕、升腾,在暖融融的屋内,织就一层令人垂涎欲滴的味觉纱帐,引得人未食便己食指大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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