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屋外忽然传来一阵猫叫声——细细的，断断续续，有些哀怨地挤进屋檐下的空气里。
“咦，是不是那只三花又来了？”江德福耳朵一动，起身往门口走。
安杰抬头望过去：“你前天不是给它一条小鱼？我说它今天怎么又赖上咱家了。”
江德福推开门，看见果然是那只三花，蜷在屋檐下，一身毛湿漉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它嘴边还叼着一小块不知道从哪儿叼来的肉干，像是想分享，又舍不得放。
“你瞧它，像不像你小时候蹲在我门口偷西瓜吃的样子？”江德福回头冲屋里喊了一句，语气带着笑。
“你才偷吃呢！”安杰在屋里高声回怼，但声音却没有怒意。
江德福从厨房拎了小碟剩饭出来，蹲下身，把饭放在三花面前。猫先是警惕地瞅了他一眼，见他没动静，才慢慢靠过去，喵地一声，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
“真是个有良心的猫。”他咕哝着，站起身，把门掩上。
进屋时，安杰己经把那碗空姜汤放到桌上，她脚边的垫子也摆正了些，看得出她刚才试图自己挪了挪。
江德福走过去，问：“疼不疼？”
“你说呢？”
“那我再给你揉揉？”
“不用。”
“那我坐你旁边行不行？”
“你这问题多的跟个小姑娘似的，坐就坐呗。”
他嘿嘿一笑，脱了外套小心叠好，坐上炕沿，一只手搭在安杰的膝头，轻轻地按着。
“你这手劲也不轻啊……”安杰皱了皱眉。
“你还嫌弃我不专业？我这手，打过井、锄过地、背过砖头，现在专门给你服务，是你福气。”
“你这嘴，真是从小油到大。”
窗外的雨己经细成丝线，像少女低声呢喃。屋里灯火摇曳，照得窗纸微微发黄。江德福的手停在她膝盖上，动作慢了下来，他望着她眼角的细纹，忽然有些感慨。
“你说这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地混过去了。”
安杰望着他，没说话。她也不想说。不是无话，只是不必多言。
有时候，两个人并肩坐着，一句废话比山盟海誓更踏实。
锅里还有点热汤，屋外还有未停的雨，而这屋檐下的静默，仿佛比热汤更温暖。江德福抬头看着屋梁，心里盘算着明天得补点瓦片，顺手把门边那块歪掉的砖也扶正。安杰则想着柴房那堆湿衣裳，得找个晴天晒一晒，再不然也要生点炭火熏干……
他们谁也没说出口，但每一个不言的念头，都是为这个小日子细细织补的针脚，绵密、沉静，却从未断线。
江德福刚从屋角拿了块干布，正准备去擦那只蹭了一身泥的三花猫，结果安杰“咚”的一声踩回地上，眼角猛地一跳，抬头盯着屋顶的一角，声音比平时高了两个调：
“哎哎哎，江德福，你快看！那屋顶，那边——那边是不是在滴水？”
江德福一愣，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炕上靠墙那块墙角，原本白灰粉刷的地方出现了一道细细的水迹，像蜗牛爬过的痕。屋顶正正好漏水的位置，滴滴答答地落下来，砸在炕上的花布垫子上，早己湿成一团，颜色深得发紫。
他顿时“哎呀”了一声，猫也吓得一蹦三尺高，撒腿逃进了柜子底下。
“我怎么才注意到，今儿雨下了一天一夜，怪不得屋里一股潮味！”
他连忙丢了手里的布，奔到炕边，一边把湿垫子往外拉，一边嘴里嘟囔着：“这要是再滴一晚上，咱炕席都泡汤了！”
安杰眉头紧皱，站在门口双手抱胸，看着江德福慌乱的动作，冷冷问道：
“上次我跟你说那块瓦有点松动，你怎么说的？”
江德福干笑两声，试图转移话题：“这不……这不刚好下雨了才应验了嘛。”
“应验？你是算命的？”她斜眼看他，“你脑袋是干什么的，装豆腐渣吗？”
江德福被她堵得没话讲，只能把垫子一团团堆到屋角的木凳上，心里嘀咕着：这女人脾气说来就来，跟这七月的天似的，上一秒还捧着碗喝姜汤，这会儿像变了个人似的。
安杰倒没真想和他吵，她心里其实也烦得很。房顶漏水不是小事，尤其在这连阴天里，湿气一重，衣服晾不干，炕潮得坐上去都得打喷嚏，屋子里哪哪都显得脏兮兮的。可偏偏江德福这人吧，修屋顶的事老是往后拖，说什么“等不下雨了再上去”，可他那“等”啊，一等就是整个春天。
“拿梯子出来！”安杰忽地一声喝道。
“现在？这会儿天还下着雨呢……”江德福皱着眉，眼神有些犹豫。
“再等？你是不是想明早起来全家穿雨衣吃早饭？”
江德福被她一吼，哪还敢拖延，乖乖从后院翻出那把老木梯子。梯子腿还有一根边己经裂开了些，江德福蹲下来用麻绳绕了两圈，又往裂缝里塞了木楔子才算罢休。
他扛着梯子回到屋里，雨点在他肩头啪啪地敲，湿气顺着衣领往下钻，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安杰站在屋里看着他忙前忙后，脸上冷着，但眼底到底还是露出点担心。
“你小心点，那木头踩软了别摔下来。”
“哎，我又不是头一回上屋顶。”江德福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明白，现在的他早己不是年轻时那个一口气能爬两层阁楼的猛小子了。
他爬上屋顶时，鞋底和瓦片打滑，站都站不稳。雨水顺着屋檐流下来，他眯着眼，摸到那块松动的瓦片边，一边用衣袖擦着，一边咬着牙掀开检查。果然，那块瓦缝里积了不少腐烂的树叶和泥巴，卡得死紧。
“江德福！你有没有拿油布！”安杰仰头朝屋顶喊。
“拿了拿了！”他从腰间掏出一团黑色油布，“你再喊一声，我耳膜都快震出来了！”
“你再墨迹一会儿，屋里就能放水稻了！”
他不敢再嘴硬，赶紧把油布展开，小心地盖在漏水的位置，再用几块小石头和瓦片边缘卡住压实。他动作不快，每一步都稳稳当当，怕一滑脚就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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