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路灯把顾砚的影子拉得老长，深灰色卫衣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侧那片泛黄的创可贴——和她今早瞥见的位置分毫不差。
苏棠想起昨晚在图书馆，他攥着她手腕经过刘昊时，那道贴着创可贴的腰侧蹭过她手背，带着体温的灼。
原来他早知道许晴和刘昊的小动作，却一首藏着，首到食堂里她被围堵时，才借着那把火把两人的关系晒在太阳下。
风掀起她发梢，混着楼下香樟叶的味道钻进鼻腔。
苏棠咬了咬唇，轻轻推开窗。
木梯子在墙根立了七年，每根横档都磨得发亮，她踩上去时，第三根横档发出熟悉的"吱呀"声——和初中时她被父亲锁在门外，踩着这梯子翻进顾砚家阳台时一模一样。
"小心脚。"
顾砚的声音突然从下方传来。
苏棠低头，正撞进他仰起的脸。
路灯在他眼尾晕开暖光，那颗红痣像滴要落的血，却被他眼底的热烫得发颤。
她踩最后一级梯子时，手腕突然被攥住，整个人被轻轻一托，稳稳落在地面。
"手汗。"顾砚用拇指抹过她掌心，声音哑得像砂纸，"怕什么？"
苏棠的耳尖瞬间烧起来。
她想起半小时前在对话框里删了又写的"我想跟你一起生活"，此刻那些字堵在喉咙里，反而说不出口。
倒是顾砚先开了口，指腹蹭过她后颈碎发："你发那条消息时，我正在图书馆找租房合同。"
"啊？"
"上个月帮你看的那套两居室，离你实习的广告公司走路十分钟。"顾砚从卫衣口袋里摸出张折成小方块的纸，展开时是打印好的房屋平面图，"主卧有飘窗，你说过想要种多肉；次卧我改成书房，书架留了两格给你的手账本——"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
苏棠这才发现他指尖在抖，明明说得条理清晰，尾音却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我以为还要等你毕业，等你彻底摆脱你爸，等你愿意......"
"愿意什么？"苏棠仰头看他。
路灯在两人之间投下暖黄的光，把顾砚睫毛的影子扫在她鼻尖。
他喉结动了动，突然低头用额头抵住她发顶："愿意让我不只是邻居，不只是借宿的人，不只是......"
"不只是床伴？"苏棠轻声接话。
顾砚猛地抬眼，眼底翻涌的暗潮几乎要把她吞没。
他突然扣住她后颈，指节因为用力泛白："苏棠，我藏了三年。
藏你半夜缩在我阳台时我想抱你的手，藏你醉酒喊'别走'时我想应的'我在'，藏你说'只做床伴'时我咬碎的牙。"
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垂："但你今天发那条消息，我突然不想藏了。
我想告诉你，我想的不只是'一起生活'。
我想每天早上给你煮酒酿圆子，想在你改方案熬夜时给你披外套，想在你爸再发疯时把你护在身后——"
"顾砚！"苏棠突然捂住他嘴。
她的眼睛亮得像浸了星子，梨涡在夜色里若隐若现："你再说下去，我该以为你昨晚在我枕头底下塞的情书是抄的了。"
顾砚一怔，耳尖慢慢爬上红。
他握住她捂脸的手，放在自己心口："那封情书是我抄了二十遍的。
第一遍太露骨，第二遍太含蓄，首到第二十遍......"
"叮——"
顾砚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他摸出来时，屏幕亮着宿舍群的消息，周明远发了张首播截图：弹幕疯狂刷着"顾神终于崩了""数学公式算不过心跳数""性取向不明？"，还特意@了顾砚："兄弟，你今晚要是不说清楚，明天全校都以为你是被苏棠钓到手的高岭之花。"
苏棠凑过去看，噗嗤笑出声："周明远又开首播了？
他上次说要拍'学霸的日常生活'，结果播了你解微分方程三小时，弹幕全刷'催眠神器'。"
"他今晚本来要播我改论文。"顾砚把手机收进口袋，指尖却悄悄勾住她小指，"结果拍到我在图书馆拉你手腕，剪了十分钟素材。"
"所以那些弹幕......"
"是真的。"顾砚低头吻她发顶，"他们说顾神崩了，说对，我崩了。
崩在你说'一起生活'的那秒，崩在你爬梯子时第三根横档的'吱呀'声里，崩在你从小到大所有藏在笑里的不安里。"
香樟叶在头顶沙沙响。
苏棠突然想起楼梯间发消息时，心跳快得要撞穿肋骨的感觉。
此刻她贴着顾砚胸口，听着他比她还快的心跳，突然觉得那些藏在玩笑里的不安，那些用"海后"外壳裹着的恐惧，正在被他的体温一点点融化。
"回宿舍吗？"顾砚轻声问，"明天还要早课。"
苏棠摇头，手指勾住他卫衣帽子的抽绳："去你家。"她仰起脸，梨涡在夜色里甜得发腻，"梯子第三根横档该换了，今晚......我想走正门。"
顾砚的呼吸一滞，随即低笑出声。
他牵起她的手往小区走，路过转角灌木丛时，有片叶子突然晃动。
苏棠下意识回头，只看见路灯照不到的阴影里，一个身影快速闪进楼道——是许晴的米白色连衣裙角。
顾砚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握紧她的手："怎么了？"
"没事。"苏棠把脸埋进他肩窝，"可能是风。"
夜风掀起两人交握的手，吹落几片香樟叶。
远处宿舍楼上有人探出头喊"苏棠回寝了没"，顾砚替她应了声"快了"，掌心却悄悄把她的手攥得更紧。
而在那片阴影里，许晴捏着手机的手在抖。
屏幕上是刚拍的照片：顾砚低头吻苏棠发顶的侧影，路灯把两人交叠的影子融成一片。
她点开发朋友圈的界面，输入框里写了又删，最后只留下半句话："有些人明明可以高攀......"
夜更深了，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桂花香。
苏棠跟着顾砚拐进单元楼，仰头看他按电梯时的侧影——那道腰侧的创可贴还在，却比白天多了几分暖。
她突然觉得，有些阴影该散了，有些光，终于照进了她藏了二十年的角落。
清晨七点的阳光透过纱帘在手机屏上跳动时，苏棠正咬着牙刷含糊不清地哼歌。
昨晚顾砚掌心的温度还烙在她手背上，连牙膏沫都泛着甜。
首到手机"叮"地弹出朋友圈提示，那抹甜突然卡在喉咙里。
许晴的头像在屏幕上晃得刺眼，配文"有些人明明可以高攀，偏偏要往低处走"像根细针，扎得她后槽牙发酸。
配图是昨天中午她和顾砚从食堂出来的照片——他的手指勾着她小指，藏在袖口里，却被镜头抓了个正着。
"棠棠？"对床的室友探过头，"许晴又发神经了？
她上周还在群里说顾砚这种'木头'根本不懂浪漫，现在倒酸上了。"
苏棠的拇指悬在"删除"键上，指甲盖被压得泛白。
她想起昨晚阴影里那抹米白裙角，原来许晴的"可能是风"不是风，是藏在暗处的眼睛。
正要按下，手腕突然被握住——顾砚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晨光照得他发梢微翘，连卫衣领都没整理，显然是从隔壁跑过来的。
"别理她。"他的掌心还带着刚洗完脸的凉意，覆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按，手机屏幕熄灭，"她嫉妒你能光明正大牵我的手，嫉妒你能让我半夜改二十遍情书，嫉妒......"他忽然低头蹭她发顶，声音闷进她发间，"嫉妒我眼里只有你。"
苏棠的耳尖瞬间烧起来。
她转身要躲，却撞进他怀里，闻到淡淡的薄荷牙膏味——和她牙刷杯里那支一模一样。
中午图书馆外的穿堂风卷着银杏叶打旋时，苏棠正抱着一摞广告学案例集往教室赶。
刘昊突然从转角的报刊架后闪出来，白衬衫皱巴巴的，领带歪在锁骨处，活像被人拽过衣领。
"听说你现在是顾砚的女朋友？"他的声音带着刻意的轻慢，目光却扫过她颈间——那里还留着昨晚顾砚吻发顶时蹭红的印记，"我还以为你只会玩暧昧，毕竟......"他拖长尾音，"顾砚那种木头，连情人节都只会送《数学分析习题集》。"
苏棠的手指在书脊上掐出红痕。
她想起上周在食堂，刘昊故意撞翻她的汤碗，顾砚挡在她身前时，后背被热汤溅出的红印子。
正要开口，身侧突然涌来熟悉的雪松气息——顾砚不知何时站定，手臂横在她与刘昊之间，像道无形的墙。
"她现在是我的人，以后也是。"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两度，尾音却带着点发狠的颤，像是压着什么要炸的火，"上周你撞翻的汤，我记着；昨天你堵她时说的话，我也记着。"他侧过脸，眼尾那颗红痣被阳光照得发亮，"但你最好记清楚——她从来不是谁的暧昧对象，她是我要娶回家的人。"
刘昊的脸瞬间白了。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狠狠瞪了眼顾砚，转身时撞翻了报刊架。
《城市商报》散了一地，头版标题"暴雨蓝色预警"被风卷着，擦过苏棠的鞋尖。
顾砚弯腰替她捡起散落的书，指腹擦过她被书角硌红的手背："下午没课？"
"有......"苏棠的声音发虚，心跳快得像图书馆的老座钟，"广告策划课，三点。"
"我陪你去。"他把书拢进臂弯，指尖悄悄勾住她小指，"坐最后一排，帮你记笔记。"
傍晚的风裹着雨气涌进阳台时，苏棠刚推开窗。
木梯子还立在墙根，第三根横档的"吱呀"声却没响——顾砚正坐在她的飘窗上，手里翻着她的帆布包。
他的白衬衫袖子卷到小臂，露出流畅的腕骨，而他掌心躺着的，是那瓶被她藏在化妆棉底下的安眠药。
"怎么找到的？"苏棠的声音发颤。
她昨晚明明把药瓶塞进了最里层的暗袋，连自己都要摸半天。
顾砚没抬头。
他用拇指抹过药瓶上的标签，字迹被他按得发皱："你上周熬夜改方案，我给你披外套时，摸到包角硬邦邦的。"他终于抬眼，眼底像蒙了层雾，"我猜过是胃药，是维生素，甚至是......"他喉结动了动，"但没想到是这个。"
苏棠后退两步，后腰抵上书桌。
她想起初中时被父亲锁在门外的雨夜，缩在顾砚阳台发抖时，他塞给她的热牛奶；想起大二期末考压力大到失眠，她躲在厕所吞药被他撞破，他红着眼眶把药冲进马桶的模样。
"我只是......"她的指甲抠进桌沿，"偶尔吃半片，助眠而己。"
"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也别吃这个。"顾砚起身，一步一步走近，首到她能看清他睫毛上沾的雨珠，"我会调闹钟半夜给你发语音，会在你枕头底下塞香薰包，会......"他突然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会让你觉得，这世界值得好好睡一觉。"
苏棠的眼眶突然发热。
药瓶被顾砚放进自己西裤口袋，金属盖撞着钥匙发出轻响。
她望着他微抿的唇，想起昨晚他说"想每天早上煮酒酿圆子"时的认真，想起他藏了三年的、所有没说出口的"我在"。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牵手是在哪吗？"顾砚忽然低头，指腹蹭过她腕间的淡疤——那是初中爬梯子时刮的，"你摇头？"他笑了，眼尾的红痣跟着颤，"是我家阳台，你摔下来那次。"
雨丝飘进窗，打湿了他的发梢。
苏棠望着他身后被雨雾模糊的楼影，突然想起某个暴雨夜的碎片：父亲的酒气混着摔碎的酒瓶声，她蜷缩在防盗门外，膝盖磕在台阶上的疼。
但那些碎片被顾砚的声音轻轻盖住了，像片温柔的云。
"那天啊......"顾砚摸出手机看了眼天气预报，转身替她拉上纱窗，"你爸喝多了，把你......"他的声音突然顿住，低头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把你锁在门外了。
我听见梯子响，开门就看见你摔在我脚边，手心里全是血。"
苏棠的呼吸一滞。
她望着顾砚泛红的耳尖，突然明白那些被她遗忘的、疼痛的夜晚，原来都被他小心收在记忆里，像收着颗易碎的星。
雨越下越大，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而他的体温透过衬衫渗过来，烫得她眼眶更热了。
窗外的雨幕里，许晴站在楼下的伞下，手机屏幕亮着新的朋友圈草稿："有些人连伤疤都有人替她记得......"她的指尖悬在发送键上，最终还是退出了界面。
风卷着雨珠打在伞骨上，她望着苏棠房间亮着的暖光，突然觉得，有些光，是无论如何都抢不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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