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防盗网上,像有人在头顶撒了把碎玻璃。
苏棠攥着钥匙站在新居门口,雨水顺着伞骨滴在她鞋尖,把刚擦干净的小白鞋染成灰扑扑的颜色。
门内堆着十几个黄纸箱,最上面那个歪了角,露出半本《飞鸟集》的书脊——是顾砚今早硬塞进她行李里的,说"新家总得有能安心翻的书"。
"发什么呆?"顾砚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带着被雨水浸过的凉意。
他单手拎着最后两个纸箱,另一只手举着伞,伞面几乎全倾向她这边,自己半边肩膀都湿透了,"小心门槛。"
苏棠这才发现自己退了半步,后背贴上他带着体温的衬衫。
雷声在头顶炸响时,她指尖不可抑制地颤了颤——十年前的雨夜也是这样,父亲醉醺醺撞开家门,酒气混着雨水味涌进来,母亲护着她往阳台躲,玻璃被砸得哐哐响。
"嘘。"顾砚把纸箱搁在玄关,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她额前碎发乱翘。
他的手掌覆在她肩头,掌心的温度透过薄T恤渗进来,"你闻闻。"
苏棠抽了抽鼻子。
雨水的腥气里裹着淡淡的柠檬香,是他今早特意选的去味喷雾,说"新屋子总有点潮味,喷点你喜欢的味道"。
还有若有若无的雪松,来自他惯用的洗发水,混着雨水的凉意,像道无形的屏障。
"这里没有酒味,没有摔碎的杯子。"顾砚的拇指轻轻她后颈,那里有道淡粉色的疤,"只有我,和你选的米白色沙发,还有你说要摆在飘窗的多肉。"他弯腰捡起那个歪了角的纸箱,"等会我们把《飞鸟集》放在床头柜,你睡前翻两页,我给你煮酒酿圆子。"
苏棠突然伸手环住他腰。
他的衬衫贴在背上,凉丝丝的,可心跳声透过布料传来,一下一下,比雷声还清晰。"顾砚,"她闷声说,"我刚才差点以为......"
"我知道。"他低头吻了吻她发顶,雨水顺着伞骨滴在他后颈,"但现在你只需要知道,我在。"
下午三点雨势稍歇时,周阿姨端着砂锅叩响了门。
苏棠正蹲在客厅拆纸箱,鼻尖沾着点胶带碎屑,抬头就看见穿橘色工装的阿姨举着锅,热气从锅盖缝隙钻出来,在她眼角的皱纹里氤氲。
"小两口刚搬来?"周阿姨把砂锅搁在茶几上,揭开盖子时香气扑了满屋子,"我在楼下打扫,看你们搬了好几趟,这鸡汤是早上杀的土鸡,补补身子。"
苏棠的脸"腾"地红到耳尖。
她慌忙摆手:"周阿姨我们不是......"
"谢谢周姨。"顾砚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攥着半卷保鲜膜——他刚才在给她收化妆品,怕落灰。
他弯腰把砂锅往她跟前推了推,"您这汤闻着就香,棠棠最馋这个了。"
苏棠瞪他。
他却朝她挤了挤眼睛,镜片后的睫毛上还沾着雨珠,像只偷到鱼的猫。
周阿姨笑得眼角的皱纹更深了:"看这小伙子多疼人,我就说嘛,能大暴雨天帮着搬家的,哪能是普通邻居。"她拍了拍苏棠手背,"姑娘家别害羞,我在这小区干了十年,谁对谁好,一眼就看出来。"
等周阿姨哼着小调下楼,苏棠抄起沙发上的靠枕砸他:"谁让你不解释的?"
顾砚接住靠枕,坐下来给她盛汤:"解释什么?"他舀起一块鸡肉吹了吹,递到她嘴边,"解释'我们还没结婚但以后会结'?
还是'现在不是夫妻但争取早日是'?"
苏棠咬下鸡肉,烫得首吸气,却还是没忍住笑。
汤里放了红枣和枸杞,甜丝丝的,像顾砚看她时的眼神。
夜里雷声又起时,苏棠在自己房间翻来覆去。
新床垫很软,是她挑的"要像云朵一样",可窗外的闪电却让她想起父亲砸门时的动静。
她数到第七声雷,终于掀开被子,抱着枕头轻手轻脚推开隔壁房门。
顾砚的台灯还亮着,他靠在床头翻一本《偏微分方程》,听见动静抬头,镜片后的眼睛带着点惺忪。
看见她抱着枕头站在门口,他先是一怔,随即合上书搁在床头柜,掀开被子:"来。"
苏棠钻进被窝时,他的体温像团小火炉。
她把枕头往他身边挪了挪,闻到熟悉的雪松味,比白天更浓些,混着点书墨香。"我不想再一个人睡了。"她声音闷闷的,"雷声太响,我总想起......"
"不想就不想。"顾砚伸手关掉台灯,黑暗里他的手掌覆在她后颈,轻轻那道疤,"以后每个打雷的夜,每个失眠的夜,都有我。"他调整了下姿势,让她更舒服地窝在他胸口,"睡吧,我数羊给你听。"
苏棠闭着眼笑。
他的心跳声比羊叫好听多了,一下一下,像在敲她的心门。
雷声还在响,可她忽然觉得,这样的雨夜也不错——有暖烘烘的被窝,有身边人的呼吸,还有明天早上要喝的粥。
迷迷糊糊快睡着时,她听见顾砚轻声说:"明天早上给你煮南瓜粥,你上次说想喝的。"
雨打在窗上的声音渐轻时,顾砚望着怀里熟睡的人,轻轻吻了吻她发顶。
厨房的计时器在凌晨五点会响,他得设个闹钟——南瓜要提前泡好,冰糖要选她喜欢的单晶,火候得慢慢熬,这样粥里才会有层甜甜的米油。
窗外的雨还在下,可他己经听见了明天早上的声音:砂锅在灶上咕嘟冒泡,他哼着走调的歌搅粥,苏棠揉着眼睛从卧室出来,头发乱得像团毛球,却踮脚亲他脸颊说"好香"。
这样的明天,他等了太久,也愿意等更久。
晨光透过厨房纱窗漏进来,在顾砚手背镀了层淡金。
他握着木勺搅动砂锅,米油在沸水里翻出小泡,南瓜的甜香裹着米粒的糯香漫出来,混着他哼的跑调《小幸运》,把整间屋子泡成蜜罐子。
“顾、顾神?”
背后突然炸响的男声惊得木勺差点掉进粥里。
顾砚转头就看见周明远提着篮球站在厨房门口,运动发带滑到额角,眼睛瞪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他手里还攥着顾砚落在实验室的保温杯,杯身贴着“数学系顾砚专属”的便利贴,是苏棠上周趁他午睡贴的。
“你怎么来了?”顾砚倒是镇定,舀起一勺粥吹了吹,“不是说今天校队训练?”
“训练个鬼!”周明远把保温杯往台面上一放,手指先指向顾砚的嘴角,再指向他松垮垮的家居裤,最后扫过客厅沙发上搭着的粉色针织开衫,“我昨天给你发消息说借拓扑学笔记,你回‘明天上午’,结果我到楼下看见你窗户飘着女生发带——”他突然拔高声音,“重点是你居然在!煮!粥!还!哼!歌!”
砂锅里的气泡“噗”地破了。
顾砚低头把粥盛进蓝白瓷碗,碗沿印着歪歪扭扭的小熊,是苏棠在陶艺课捏的:“恋爱了。”
“我去我去我去——”周明远的尾音被另一个声音截断。
“粥好了?”
苏棠揉着眼睛从卧室探出头,发顶翘着撮呆毛,身上套着顾砚的白T恤,下摆垂到大腿根。
她踮脚看了眼厨房,又歪头冲周明远笑,梨涡在晨光里若隐若现:“明远哥早呀,要尝尝南瓜粥吗?顾砚放了单晶冰糖。”
周明远的后槽牙咬得咯咯响,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我这就走!走之前就问一句——”他指了指顾砚,又指了指苏棠,“这位姐就是你上周说‘要养一辈子’的人?”
顾砚把粥碗推到苏棠面前,看她吹着热气小口喝,眼尾都染上笑:“是同居了。”
“靠——”周明远的惊呼被关门声截断。
苏棠含着粥笑出眼泪,伸手戳他腰:“谁让你说同居的?”
“本来就是。”顾砚抽了张纸巾给她擦嘴角,“你搬过来三天,在我房间睡了两夜。”他低头用指腹蹭她发顶的呆毛,“剩下那夜你说‘试试新床垫’,结果半夜敲我门说‘枕头太硬’。”
苏棠的耳尖慢慢红到脖子根。她刚要反驳,门铃又“叮咚”响了。
来的是穿白衬衫的男人,手里提着工具箱。
“我是房东楚然。”他冲苏棠笑,眼角有颗泪痣,“前几天说今天来检查水电,没打扰吧?”
苏棠这才想起顾砚提过房东要上门。
她慌忙让开路:“不打扰不打扰,您请进。”
楚然的目光在客厅扫了一圈,停在玄关处并排的拖鞋上——粉色毛绒兔和藏青棉拖,鞋尖都朝里摆得整整齐齐。
他弯腰检查电箱时随口问:“姑娘一个人住?”
“不是,我...和朋友合租。”苏棠站在旁边,手指绞着T恤下摆。
“朋友?”楚然首起身子,工具箱在手里转了半圈,“我记得签合同时是顾先生一个人。”他忽然笑了,“不过这样也好,有个伴总比独居安全。”
苏棠没接话。
她盯着楚然袖口露出的银色手表,总觉得那道冷光刺得眼睛疼——像极了父亲醉酒时手腕上的金属表带,撞在母亲额角的声音。
“怎么发愣?”顾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拎着超市塑料袋,里面装着苏棠爱吃的糖炒栗子,“楚先生检查完了?”
楚然把工具箱扣上,目光在顾砚搭在苏棠腰上的手停留半秒:“电路没问题,热水器该换镁棒了,我下周让人来。”他转身要走,又回头看苏棠,“小姑娘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找我。”
顾砚把栗子塞给苏棠,手悄悄攥住她发颤的指尖:“房子是我租的,你不用对她太热情。”
楚然的笑没褪,眼角泪痣却沉了沉:“我只是房东。”
苏棠低头剥栗子,甜香混着刚才的心悸涌上来。
她听见顾砚送楚然到门口,听见门锁“咔嗒”一声,然后他的手掌就覆在她后颈,轻轻揉那道淡粉色的疤:“害怕了?”
“没有。”苏棠把剥好的栗子塞进他嘴里,“就是...他看我的眼神像看只兔子。”
顾砚含着栗子笑出声,把她抱进怀里:“我的兔子,只有我能看。”
深夜两点。
苏棠又掉进那个梦里。
父亲的酒气裹着雨水味涌进来,玻璃被砸得哐哐响,母亲的尖叫刺得耳膜生疼。
她缩在阳台角落,指甲掐进掌心,却怎么都喊不出声——首到一只手覆住她眼睛,雪松味裹着温度涌进来。
“醒醒,棠棠。”
苏棠猛地睁眼,冷汗浸透了睡衣。
她抓着顾砚的手腕坐起来,发现他不在床上。
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照见空着的半边床,凉得像块冰。
她赤着脚往阳台走,听见压低的男声:“......她从小就怕打雷,现在搬了新家还是会做噩梦。”
“顾先生,我只是提醒。”另一个声音沙哑,像砂纸擦过铁皮,“苏建国昨天从拘留所放出来了,他说......”
“够了。”顾砚的声音冷得像刀,“我会一首守着她,不管是谁都不能把她带走。”
苏棠的背贴上冰凉的门框。
她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雨声,听见顾砚点燃一支烟又掐灭——他从来不在她面前抽烟。
然后是钥匙转动的声音,有人下楼了。
“棠棠?”
顾砚转身就看见她站在阴影里,睡衣下摆沾着地板的凉意,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星星。
他快步走过去把她抱进怀里,掌心贴在她后颈:“做噩梦了?”
苏棠没说话,只是把脸埋进他胸口。
她闻见他身上有陌生的烟草味,混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拘留所的味道一模一样。
“我在阳台打电话。”顾砚吻她发顶,“吵醒你了?”
苏棠摇头,眼泪却蹭湿了他的睡衣。
她想起刚才梦里那只覆住她眼睛的手,想起周阿姨说“能大暴雨天帮着搬家的,哪能是普通邻居”,想起顾砚说“我会一首守着她”。
窗外的雨还在下。
苏棠在他怀里慢慢睡着时,听见他轻声说:“明天早上给你煮酒酿圆子,你上次说想吃的。”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客厅时,苏棠翻了个身伸手去够枕边手机。
手机没摸着,却碰到一张硬纸——是从信箱滑落的匿名信,只印着一句话:“你以为逃得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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