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的风像把钝刀，刮得苏棠鼻尖泛红。
她缩着脖子钻进地铁站闸机，黑色马丁靴跟在大理石地面敲出细碎的响。
身后传来皮靴碾过地砖的声音，比她的脚步重两拍——从小区门口跟到地铁站，这是第三次。
她低头划拉手机屏幕，指甲盖大的微型按钮藏在袖口，正好抵着腕骨。
那是顾砚昨晚临睡前塞进她手心的，金属外壳还带着他掌心的余温："如果觉得不对，按三下，我能定位到你十米内。"此刻她的拇指在按钮上轻轻点了三下，指腹压得泛白，像在按某种隐秘的心跳。
站台广播响起"下一站，市图书馆"，苏棠余光瞥见灰风衣男人站在柱子后，帽檐压得低，露出的下巴泛着青茬。
她攥紧帆布包带，包底躺着顾砚塞的防狼警报器，硬邦邦硌着掌心。
这让她想起昨晚顾砚给她演示时的模样——他坐在床沿，指尖捏着那枚小玩意儿，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别怕，我让周明远调了地铁口的监控，张警官的人就在附近。"
"叮——"
地铁门在面前滑开，苏棠跨进车厢，选了靠门的位置坐下。
玻璃映出身后人影，灰风衣男人跟着挤进来，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
她的呼吸突然急促，喉头发紧，像被人攥住了气管——老宅的记忆突然涌上来，父亲醉醺醺撞开房门时也是这样的脚步声，混杂着啤酒和烟草味。
"别怕。"她在心里重复顾砚的话，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手机在兜里震动，是顾砚的消息："己定位，老K在你右后方第三个立柱。"她抬眼，透过车厢玻璃的反光，看见站台另一侧站着个戴棒球帽的青年，帽檐下露出半张轮廓分明的脸——和顾砚给她看过的老K照片里的下颌线一模一样。
图书馆顶楼监控室里，顾砚的指节抵着下巴，目光在三块屏幕间来回扫。
苏棠所在的车厢画面占了中间大屏，老K的身影在右侧分屏闪烁，左侧则是地铁口外，张警官穿着藏蓝羽绒服，正和便衣队员比了个"准备"的手势。
"林浩的GPS动了。"小唐的声音从键盘声里钻出来，"从仓库区往市中心移动，速度60迈。"
顾砚的拇指在桌沿敲了两下，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昨晚周明远发来的监控截图还在手机里，穿黑风衣的人虽然面部模糊，但那道从左肩延伸到右腰的刀疤——和三年前在苏棠老宅外撞见过的身影完全吻合。
他摸出手机给张警官发消息："目标可能提前行动，注意隐蔽。"
苏棠的手机在兜里轻震，是顾砚的语音："老K上车了，保持自然。"她深吸一口气，假装刷朋友圈，余光瞥见棒球帽青年正往她这边移动。
车厢里飘来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水味，和顾砚常用的那款一模一样——他说过，老K喜欢用这种冷调香水掩盖长期抽烟的气味。
中午的咖啡馆飘着焦苦的美式香，苏棠的冰美式喝到一半，杯壁的水珠在木桌上洇出浅痕。
安子然凑过来时，她正盯着窗外梧桐叶间漏下的光斑，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
"你手在抖。"安子然的声音压得低，指尖轻轻碰了碰她搁在桌上的手背。
苏棠这才发现，自己捏着吸管的手指确实在抖，像片被风吹乱的叶子。
她扯出个笑，梨涡浅得几乎看不见："昨晚没睡好。"其实她心里清楚，从早上地铁站开始，那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就没断过——老K在市图书馆站下了车，可咖啡馆外的梧桐树下，刚才闪过的镜头反光，和顾砚说的"跟踪器伪装成相机"的描述分毫不差。
她端起杯子走向窗边，玻璃倒影里，穿灰风衣的男人正站在对面报刊亭前，假装看杂志，右手插在大衣口袋里——那里应该藏着微型摄像机。
苏棠的心跳得厉害，喉咙发甜，像要把什么东西呕出来。
但她想起顾砚今早离开前留在床头柜上的便利贴，字迹遒劲有力："今天我们钓的不是鱼，是撒网的人。"
她对着玻璃抿了口冰美式，凉意顺着喉咙往下钻，让她的声音稳了些。
掏出手机发消息："目标在报刊亭，穿灰风衣，右手插袋。"
监控室里，小唐突然吹了声口哨："林浩的车在咖啡馆附近停下了。"顾砚凑过去看定位，红色光点在地图上凝成一个小点，正好在苏棠所在的位置半径五百米内。
他的指节捏得发白，屏幕蓝光映得他眼底发青——从凌晨五点到现在，他只喝了半杯冷掉的咖啡。
"张队，收网。"他按下对讲键，声音像浸在冰里，"注意保护目标人物。"
窗外的阳光突然被云遮住，顾砚的手机在这时亮起来，是苏棠的消息："我看见他了。"他盯着屏幕上的字，喉结动了动，指尖在键盘上悬了三秒，敲出："等我。"
傍晚的风卷着落叶扑向教学楼窗户，顾砚坐在电脑前，鼠标停在"发布"键上。
屏幕里是段监控录像，画面摇晃着，能清晰看见灰风衣男人举着摄像机的手，和远处林浩从黑色轿车里探出头的侧脸。
他的手指微微发颤，却按得很稳——就像三年前那个暴雨夜，他举着台灯敲开苏棠家阳台时，手也这样稳。
"这才是真正的恶。"他对着标题框敲下最后一个字，点击发布。
窗外的天渐渐暗了，教学楼走廊传来学生的嬉闹声。
顾砚关掉电脑，手机在这时震动，是苏棠的消息："我在老地方等你。"他抓起外套往外走，风掀起衣角，露出腰间没来得及摘下的微型对讲机——那里面，还回响着张警官刚才的声音："人己控制，证据确凿。"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最后一缕光，照在他发红的眼尾。
顾砚加快脚步，鞋跟在地面敲出急骤的响——他突然很想抱抱苏棠，想告诉她，那些藏在阴影里的恶，终于要见光了。
傍晚六点，A大论坛的热门帖像被点燃的爆竹，“【首播】这才是真正的恶”的标题在首页炸开。
顾砚坐在校电视台的首播间里，电脑屏幕的蓝光割开暮色，照得他眼尾的红痕更明显。
鼠标悬在“开始首播”键上时，他摸了摸口袋里苏棠今早塞的水果糖——硬糖壳硌着指腹，像她梨涡陷进酒窝时的触感。
“叮——”
弹幕如潮水涌进来，“顾神终于露脸了！”“这标题什么情况？”他喉结动了动，点开提前剪辑好的监控视频。
地铁站台的冷白光里，老K压着帽檐的身影在画面里晃，苏棠缩着脖子进站的侧影被拍得清晰。
当视频定格在老K举着摄像机的右手时，他的声音低沉得像浸了铅：“这个人叫老K，是林浩花五万雇的私人侦探。”
首播间突然暗了一瞬。
顾砚余光瞥见身侧投来的影子，转头时撞上苏棠发顶的香气——是她常用的橙花洗发水味。
她穿着米白色针织衫，指尖还带着刚从图书馆跑过来的凉意，轻轻覆在他手背上。
弹幕瞬间被“啊啊啊苏棠来了！”“校花手好小！”刷屏，他能感觉到她的指尖在微微发抖，像落在琴弦上的蝴蝶。
“你确定要参与下一步？”他压低声音，喉结擦过她发梢。
苏棠仰头看他，梨涡在嘴角洇开极淡的痕，眼睛亮得像浸了星子：“我要看着他们被绳之以法。”她的指甲在他手背上掐出个小月牙，像在确认这不是三年前那个躲在阳台发抖的夜晚——那时顾砚举着台灯敲开她的窗，说“我守着你”，现在她要和他一起，把阴影里的东西拽出来。
视频切换到咖啡馆外的监控，林浩从黑色轿车里探出头的侧脸被高清镜头捕捉。
顾砚调出小唐黑进老K云盘的照片，苏棠的课表、她常去的奶茶店定位、甚至上周三她蹲在便利店门口喂流浪猫的照片，像子弹般砸在屏幕上。
弹幕突然安静了两秒，接着炸开“卧槽这是跟踪狂吧！”“林浩不是苏棠高中同学吗？”
首播结束时，顾砚的后颈沁出薄汗。
苏棠的手还攥着他，指节发白却不肯松开。
他关了首播软件，把她的手放进自己掌心里焐：“张警官说证据链己经闭环，明天就能申请逮捕令。”她突然笑了，梨涡深得能盛住光：“三年前我躲在阳台，听见我爸在客厅砸酒瓶，想着要是有人能看见就好了。”她抬头看他，眼睛里有雾：“现在你让所有人都看见了。”
凌晨两点，顾砚的手机在茶几上震动。
小唐的消息弹窗跳出来：“林浩刚联系了赵金龙，说‘计划提前’，定位显示赵金龙在城南仓库区，有前科，涉黑。”他合上笔记本电脑时，金属壳磕出脆响。
沙发上的苏棠缩成一团，脸埋在他的黑色外套里，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她睡前说“我要和你一起等结果”，结果话音刚落就睡着了。
顾砚轻手轻脚替她盖好毯子，羊毛毯角扫过她耳垂时，她无意识地蹭了蹭。
他转身走向窗边，夜风卷着梧桐叶拍在玻璃上，手机贴着耳朵时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张队，林浩可能狗急跳墙。”他望着楼下路灯在地面投下的光斑，声音低沉得像压了块石头：“我们得反守为攻。”
窗外的夜色突然被一道光刺破。
顾砚眯起眼，远处三十层高的商贸大厦顶层，有扇窗户的灯光正规律地明灭——三长两短，像某种暗号。
他摸出手机拍下那道光，发给小唐：“查这栋楼的产权，还有最近半个月出入人员。”
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绷紧的下颌线。
沙发上的苏棠翻了个身，毯子滑到腰际，露出手腕上的红绳——那是他上周在城隍庙求的平安绳，说“戴着它，我找你时能顺着红绳摸过来”。
他走过去替她拉好毯子，指尖拂过她腕间的红绳，像在确认什么。
凌晨三点的风突然变急了。
顾砚望着窗外那栋忽明忽暗的高楼，喉结动了动。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小唐的消息：“商贸大厦18层是林浩名下公司，半小时前有辆黑色面包车开进去，车牌被遮挡。”他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转身看向沙发上熟睡的人，轻声道：“别怕，这次换我替你挡在前面。”
夜色更深了。
商贸大厦顶层的灯光最后闪了三下，彻底暗了下去。
顾砚摸出口袋里的水果糖，剥开放进嘴里。
甜意漫开时，他听见楼下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像某种倒计时的鼓点。
（远处高楼的灯光信号悄然熄灭，而此刻顾砚手机屏幕上，小唐发来的新定位正闪烁着红光。
窗外的天开始泛青，第一缕晨光爬上窗台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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