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裹着风的雪粒子刮得苏棠后颈生疼。
她缩了缩脖子，抬头看向头顶忽明忽暗的路灯，光斑在雪幕中晃成模糊的圆形。
手机在口袋里震得发烫，她掏出来，屏幕的蓝光映得眼尾发红——林浩的短信像一根淬了毒的针：“你爸欠的钱，该还了。”
心跳如鼓，在耳膜上擂动，苏棠却笑得露出浅浅的梨涡。
她早料到林浩会拿她父亲当诱饵，就像三年前那个被酒瓶砸破额头的夜晚，她缩在阳台角落时就发誓：要把所有踩着她的伤口取乐的人，亲手送进牢笼。
耳垂上的钻石坠轻轻蹭过下巴，那是顾砚今早亲手给她戴上的。
他蹲在首饰店的玻璃柜台前，看着师傅把米粒大小的信号器编入耳环托里，指尖沾着焊锡的焦味：“按三次，指挥车能在十米内定位到你。”
苏棠的指尖快速点了三下耳垂，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就像顾砚昨晚握着她的手时的温度。
“我到了，你们准备好了吗？”她对着风低语，尾音被卷进雪粒中，却精准地钻进了三公里外临时指挥车里的监听设备。
指挥车里，顾砚的指节在方向盘上泛着青白。
监控屏上苏棠的定位红点突然开始闪烁，像一滴浸在墨里的血珠。
“触发信号了！”周明远的声音带着紧张的兴奋，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林浩的黑色大众三分钟前进入了仓库后侧巷，车牌吻合。”
顾砚的喉结滚动，视线黏在定位点上，仿佛能透过屏幕摸到苏棠腕上的红绳——今早他在寺庙山门前等了两小时，看着老尼姑把藏着定位芯片的编绳绕上她的手腕。
“张队，”他声音沙哑，“她现在在正门路灯下，林浩从侧门进的，中间隔了七排货架——”
“小顾，”张警官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外套渗进来，“你比谁都清楚，这是唯一能让林浩开口的机会。”他的指节敲了敲监控屏右下角的时间，“老K被我们的人截在两公里外的便利店买烟，仓库里只有林浩带的两个马仔，都是没枪的混混。”
铁门“吱呀”一声被撞开，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男人裹着风雪走了进来。
苏棠的瞳孔微微收缩——林浩把帽檐压得很低，但她认得那道从眉骨斜到下颌的刀疤，三年前在她父亲的赌局上，这道疤擦着她的鼻尖划过。
“苏棠啊苏棠，”林浩摘下帽子，泛青的头皮在冷光下泛着白光，缺了半颗的门牙在咧嘴时格外刺眼，“你爸卷着二十万赌债跑了，你当我是慈善堂吗？”他身后两个染着黄毛的马仔跟着进来，一个叼着烟，火星在黑暗中明灭；一个着指节，水泥地上响起“咔咔”的骨节声。
酒气混合着雪水的味道扑面而来，苏棠的胃里泛起酸水——和记忆里父亲喝醉后扑过来时的气味一模一样。
她后退半步，后背贴上冰凉的砖墙，却扬起甜得发腻的笑容，梨涡在雪光中若隐若现：“林哥，我要是想跑，上周就不会接你电话了。”她歪了歪头，“你说我爸在码头等我，我就真信了？”
林浩的脚步停住了，刀疤随着眼皮跳动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老K跟踪我时拍的日程表，你以为我没看过？”苏棠的指尖轻轻敲了敲太阳穴，“每周五深夜查仓库，赵金龙的货藏在第三排货架下的暗格——对吗？”她看见林浩的瞳孔骤然收缩，“还有啊——”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在指尖转了转，“老K手机里的偷拍视频，你打我爸的，你和赵金龙数钱的，我都备份了。”
“臭丫头！”林浩抄起墙角的铁棍，风带起的雪粒子打在铁棍上，“你以为你能——”
“能怎样？”苏棠打断他，声音突然冷得像雪水，“能活着离开？还是能让这些证据消失？”她摸出藏在袖口的微型摄像头，镜头对着林浩，“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举的每一根铁棍，都在三公里外的电脑里存着。”
指挥车里，顾砚猛地首起身子。
监控屏突然弹出实时画面——苏棠背对着镜头，林浩举着铁棍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像一把悬着的刀。
“张队！”他的声音带着破音，“林浩动手了，我们现在冲进去——”
“等三十秒。”张警官按下耳麦，“周明远，带人从侧门进，守住后巷；小唐，准备切断仓库电源。”他转头看向顾砚，“再等三十秒，等他自己说出货的位置。”
仓库里，林浩的铁棍停在半空，额角的青筋暴起：“你耍我？”
苏棠笑了，梨涡里没了甜味：“是你自己送上门的。”她摸出手机按下免提，顾砚的声音清晰地响起：“苏棠，定位显示你在第三排货架前，往后退三步。”
林浩的脸瞬间变得煞白：“你怎么——”
“因为有人比你更聪明。”苏棠后退，脚精准地踩在顾砚说的位置，“比如，在老K电动车后轮装追踪器的人。”她听见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比如，现在从侧门冲进来的警察。”
与此同时，三公里外的临时指挥车里，小唐推了推眼镜，手指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
监控屏上的仓库供电系统图标突然闪烁红光，他对着耳麦说：“五分钟后，仓库区所有路灯将全部熄灭。”黑暗来得比预想更快。
小唐敲下回车键的瞬间，仓库区所有路灯同时熄灭。
苏棠眼前的林浩瞬间成了一团模糊的黑影，铁棍破空声擦着她耳际划过，撞在砖墙上迸出火星。
她后背沁出冷汗，却在黑暗里精准摸到墙面凸起的砖缝——那是顾砚今早带她踩点时，用红漆在第三排货架旁画的隐蔽标记。
“苏棠！”顾砚的声音混着急刹车的尖啸刺破黑暗。
仓库铁门被车灯照得透亮，两道雪白的光束劈开夜色，将林浩的身影钉在光圈里。
苏棠顺着光看过去，只见顾砚车门都没关，黑色大衣被风掀起，像团烧得正烈的火，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来时，鞋跟在结冰的地面上打滑。
林浩的铁棍再次挥来，苏棠侧身避开，后腰却撞在货架边缘，疼得倒抽冷气。
“臭！”林浩骂着扑上来，满是酒气的呼吸喷在她脸上，“老子今天——”
“够了。”
顾砚的声音比雪还冷。
他拽住林浩后领往后一扯，另一只手攥成拳，结结实实地砸在对方腹部。
林浩像被抽了脊骨的麻袋，“咚”地跪在地，铁棍“当啷”掉在苏棠脚边。
顾砚弯腰捡起铁棍，反手抵在林浩后颈，指节因用力泛白：“你再敢碰她一根头发，我让你下半辈子在轮椅上数日子。”
仓库侧门“哐当”被撞开，周明远带着便衣冲进来，手电筒的白光扫过两个瘫在墙角的马仔——他们早被苏棠方才的“证据威胁”吓破了胆，此刻正抱着头发抖。
“都铐上！”周明远踹了脚最近的黄毛，金属手铐碰撞的脆响在空荡的仓库里格外清晰。
与此同时，仓库外传来闷喝声。
苏棠扒着门框往外看，老K正被两个便衣按在雪地里，他挣扎着踢翻了脚边的便利店塑料袋，几包烟滚进雪堆，手机屏幕裂成蛛网，还亮着未读的“计划失败”短信。
张警官蹲在他旁边，捏起那部手机晃了晃：“林浩给你的酬劳，够买几副银镯子了。”
“顾砚……”苏棠回头，见顾砚还压着林浩，喉结动了动，“他没伤着我。”
顾砚这才松了手，转身时大衣下摆扫过苏棠手背。
他指尖发颤，却还是捧住她脸仔细检查，指腹擦过她后颈被铁棍带起的红痕，声音发哑：“疼不疼？”
苏棠摇头，反手握住他手腕。
他掌心还留着刚才揍人时的热度，混着雪水的凉意，像根烧红的铁钎，烫得她眼眶发酸。
天快亮时，警车鸣笛划破雪幕。
苏棠缩在顾砚怀里，看车窗外的雪粒子渐渐变成雨，打在车窗上模糊成一片。
她摸出兜里的红绳——刚才混乱中松了，顾砚又重新给她系紧，编绳里的定位芯片硌着皮肤，像颗跳得很稳的心脏。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她轻声问。
顾砚低头，鼻尖蹭过她发顶：“记得。你蹲在阳台防盗网上，脚悬在六楼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搬了梯子爬上去，手刚碰到你脚踝，你就抽抽搭搭说‘哥哥别推我’。”
苏棠笑出声，眼泪却掉在他毛衣上：“那时候我以为，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在黑夜里发抖。现在……”她攥紧他衣角，“现在是我拉着你一起面对了。”
顾砚没说话，只是把她往怀里拢了拢。
上午九点，警局审讯室。
单向玻璃外，张警官捏着林浩的手机，拇指停在一条未读短信上。
发信人备注是“老板”，内容只有一行字：“苏棠的父亲，该处理了。”他皱起眉，指节敲了敲桌面：“调技术科查这个号码。”
审讯室内，林浩突然抬头。
他脸上还沾着顾砚揍他时的血渍，却咧开嘴笑了，缺了门牙的牙缝里漏出气音：“你们以为抓了我就完了？苏棠她爸——”
“够了。”提审的民警敲了敲桌子，“老实交代。”
林浩的笑更深了，目光穿过玻璃，仿佛能看见外面的张警官。
他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她爸手里的东西，够让你们查十年。”
张警官的手机在此时震动。他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是技术科。
“张队，”电话那头声音发紧，“林浩手机里的‘老板’号码，和三年前苏棠父亲赌债案的境外账户，关联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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