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冰屑飞舞的初见

多伦多的初雪，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前一天还是深秋的金黄，一夜之间，世界就被一层松软而冰冷的糖霜覆盖。七岁的林晚星，裹在厚厚的红色羽绒服里，像一颗被包装过度的糖果，亦步亦趋地跟在妈妈身后，走进了那座对她而言如同巨大水晶宫的建筑物——Cricket Skating and Curling Club。

“囡囡，这里就是以后你训练的地方了，世界顶级的冰场哦！”林妈妈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兴奋，试图驱散女儿小脸上的不安。

晚星吸了吸鼻子，冰场特有的、混合着消毒水和冰冷空气的味道涌入鼻腔，让她打了个小小的喷嚏。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白茫茫的雪景，窗内，则是光滑如镜的冰面。冰刀划过冰面的“唰唰”声、教练的指令声、此起彼伏的摔倒声和偶尔响起的稚嫩欢呼声，汇成一首陌生又充满活力的交响曲。

她的新教练，是位笑容温和但眼神锐利的女士，崔西·威尔逊 。“Wele, Wanxing!” 崔西教练蹲下来，用不太标准但充满善意的中文打招呼，“别紧张，这里的孩子都很友好。来，先换上冰鞋，我们上冰感受一下。”

更衣室里闹哄哄的，金发碧眼、棕发褐眸的孩子叽叽喳喳。晚星的中文在这里像外星语，她笨拙地试图系上那对她来说还有些复杂的白色鞋带，手指冻得有点僵硬，动作慢吞吞的。旁边一个扎着金色马尾辫的女孩好奇地看了她几眼，用英语飞快地说了一句什么。晚星只能茫然地眨眨眼，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孤独感像冰场上的寒气，丝丝缕缕地钻进心里。

终于踏上冰面，晚星感觉自己像只刚破壳、摇摇晃晃的小企鹅。脚下光滑得不真实，每一步都胆战心惊。她紧紧抓着冰场的挡板，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视线扫过冰场中央，那里有一个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那是一个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的男孩，穿着深蓝色的训练服，黑色的头发柔软地贴在额前。他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追逐打闹，也没有因为害怕而紧抓挡板，而是独自在角落练习着基础滑行。他动作很流畅满是专注，瘦下的身体却仿佛蕴含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力量。他一次次地练习着前压步 ，冰刀在冰面上划出清晰而规律的弧线，眼神紧紧盯着脚下的冰痕。

“他滑得真好……”晚星在心里默默感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也许是看得太入神，也许是脚下实在不稳，晚星一个分心，左脚冰鞋的内刃不小心卡了一下，“哎哟”一声惊呼，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像颗失控的小炮弹，首首地朝着那个专注练习的男孩滑去！

“咚！” 一声闷响。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晚星感觉自己撞上了一个带着凉意、但还算结实的小身体，然后两人一起摔倒在冰冷的冰面上。冰屑溅起，沾满了她的羽绒服和脸颊，更糟糕的是，摔倒的瞬间巨大的惊吓和初来乍到的委屈一下子涌了上来，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地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被她撞倒的小男孩似乎也摔懵了，他揉着被撞疼的肩膀坐起来，黑亮的眼睛里带着一丝茫然。他转头看向肇事者——一个穿着红彤彤羽绒服、脸蛋冻得红扑扑、此刻正瘪着嘴，眼泪汪汪看着他的亚洲小女孩。

男孩愣了一下，显然也没预料到这种状况。他看着晚星蓄满泪水的大眼睛，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挣扎着站起来，动作比晚星利落得多。然后，他朝晚星伸出了手，用带着明显日本口音的、磕磕绊绊的英语小声说：“D...Don't cry. O...Okay? Up?”

晚星看着眼前那只干净的小手，又看看男孩努力想表达安慰的脸，抽噎了一下，眼泪反而掉得更凶了。她不是故意的，她好丢脸，她想妈妈了……

男孩更着急了，他笨拙地在口袋里掏了掏，竟然摸出了一小包印着可爱卡通图案的纸巾，抽出一张，小心翼翼地递到晚星面前，又重复了一遍：“Here. Don't cry. 痛いですか? (别哭了，疼吗?)” 后面那句日语完全是下意识冒出来的。

晚星看着那张递到眼前的纸巾，再看看男孩带着焦急和一点点慌乱的眼睛，终于破涕为笑。她接过纸巾，胡乱擦了擦脸，用带着浓重鼻音的中文小声说：“对不起……谢谢你。” 虽然语言不通，但善意是相通的。

男孩似乎听懂了她语气里的歉意和感谢，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眼睛弯弯的。他指了指自己，用英语慢慢地说：“Yuzuru. Yuzuru Hanyu.”

晚星也学着他的样子，指着自己：“Lin Wanxing.”

“Wan...xing?” 羽生结弦尝试着重复，发音有点奇怪。

“Wan Xing!” 晚星用力地点点头，脸上还挂着泪痕，但笑容己经重新绽放。冰屑粘在她的睫毛上，像细碎的星星。

崔西教练这时才赶过来，看着两个摔在一起但似乎己经“冰释前嫌”的小家伙，忍不住笑了：“好吧，看起来你们己经互相认识了，接下来要一起训练吗？”

冰场上方明亮的灯光洒下来，照在两个孩子身上。初次相遇的碰撞，伴随着冰屑和眼泪，却在异国他乡的冰面上，悄然系上了第一根命运的丝线。晚星看着羽生结弦那双清澈专注的眼睛，第一次觉得，这个巨大的、冰冷的冰场，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