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沉沉压在紫禁城鳞次栉比的琉璃瓦上。内廷司深处,高德海那间终年不见天日的值房内,烛火跳跃,将他那张无须老脸映照得如同庙里剥落的泥胎鬼判,沟壑纵横的阴影在墙壁上扭曲晃动。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混合着陈年墨臭、劣质檀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腥气。
一旁的阴十三垂首立在阴影里,伤势带来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阵阵眩晕不断冲击着他的意志,唯一支撑他挺首脊背的,是肩上扛着的那个枯瘦如柴、散发着酸腐汗臭的老妇——孙吴氏!
他拼死抢回来的、足以撬动东宫根基的“活证”。
老妇似乎吓傻了,身体筛糠般抖着,喉咙里发出断续的、破风箱似的“嗬嗬”声,浑浊的眼睛惊恐地扫过这阴森的值房。
“公…公公…”阴十三的声音嘶哑干裂,带着失血过多的虚弱和难以抑制的亢奋,“幸…幸不辱命!孙吴氏…带回来了!未央楼和静斋的秃驴拼死阻拦,北莽的蛮子也插了一脚,属下…属下断了一指,拼死才…”他下意识想抬起那只裹得严实的断手,剧痛让他嘴角狠狠一抽。
高德海枯瘦的手指搭在太师椅冰冷的扶手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没有看阴十三,浑浊的老眼鹰隼般死死钉在“孙吴氏”身上,那目光如同冰冷的刮刀,一寸寸刮过老妇枯槁的脸、打满补丁的粗布衣、沾满泥污的双手。
值房里落针可闻,只有烛火偶尔爆裂的噼啪声和阴十三粗重压抑的喘息,高德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戴着一张僵硬的人皮面具,唯有一双深陷的眼窝里,幽光急剧闪烁,那是惊疑、是审视、更有一丝被忤逆的暴怒在无声翻涌。
“是你…把她扛回来的?”高德海的声音陡然响起,尖细得如同毒蛇吐信,在死寂中刮过,目光第一次落在那名扛人的小太监身上。
那小太监浑身一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
“是…是奴才!奴才见阴大人被蛮子缠住,情急之下…怕这老虔婆被抢了去,坏了公公大事,就…就先扛了回来!”小太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却带着邀功的急切。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从高德海喉咙里滚出,如同冰渣摩擦。
就在这声嗤笑落下的瞬间,值房西角的阴影无声地蠕动起来!
几道穿着内廷司最低等杂役灰衫的身影鬼魅般浮现,动作迅捷如电,气息阴冷似毒蛇,正是高德海豢养的“净街虎”!
目标明确——阴十三!
阴十三汗毛倒竖,一股灭顶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他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暴怒:“公公?!您这是何意?属下为公公…”
“噗嗤!”
一根细如牛毛、淬着幽蓝寒芒的钢针,毫无征兆地自他身后阴影射出,精准无比地穿透了他鼓动的喉结!
阴十三所有的辩解、邀功、愤怒,瞬间被堵死在破碎的喉咙里,只剩下一串“嗬嗬”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怪响。他双目圆瞪,眼球因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而暴突出来,死死盯着高德海那张毫无表情的、如同鬼判的脸。
“呃…呃…”他徒劳地伸出那只完好的手,想要抓住什么,身体剧烈地抽搐着,断腕处的纱布瞬间被汹涌而出的鲜血浸透。
下一瞬,两名净街虎如同铁钳般死死扣住了他剧烈痉挛的身体,第三名净街虎手中寒光一闪,一柄薄如柳叶的短刃精准地刺入他心窝,手腕一绞!
阴十三身体猛地一挺,随即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烂泥,彻底下去,暴突的眼睛依旧死死瞪着,空洞地望着值房绘满阴森符文的藻井。粘稠滚烫的鲜血,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从他喉间和心口的破洞狂喷而出!
温热的、带着浓重腥气的血点,如同骤雨般溅射开来,有几滴正正溅在阴十三肩上扛着的“孙吴氏”那张枯槁、惊恐的脸上。
“啊——!” “孙吴氏”发出一声短促到变调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母鸡般的尖叫,身体猛地向后一缩,似乎想避开这恐怖的一幕,却因被扛着而动弹不得,浑浊的眼睛瞬间被极致的恐惧填满,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最后一片枯叶。
扛着她的那名小太监早己吓得魂飞魄散,面无人色,双腿抖得几乎站立不住,裤裆瞬间湿透,一股骚臭弥漫开来。
“拖下去,喂狗。”高德海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吩咐倒掉一盆洗脚水。
他甚至没有多看阴十三那迅速冷却的尸体一眼,目光重新锁死在“孙吴氏”脸上溅到的几点猩红上,浑浊的老眼微微眯起。
净街虎如同拖死狗般将阴十三的尸体迅速拖入更深的阴影,地上只留下一道刺目的、蜿蜒的血痕。
值房内只剩下小太监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和“孙吴氏”压抑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浓重的血腥味和尿骚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把…把她放下来。”高德海的声音依旧尖细,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小太监如蒙大赦,手忙脚乱地将肩上抖成一团的“孙吴氏”放下。
老妇双脚一软,首接瘫坐在冰冷粘腻的血泊里,沾血的脸上涕泪横流,双手死死抱着头,蜷缩成一团,发出断断续续的、绝望的哀鸣:“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们…”
高德海缓缓站起身,枯瘦的身影在烛光下拉得更加幽长扭曲,他踱着步子,绕着在地、抖若筛糠的“孙吴氏”缓缓走了一圈,每一步都踏在血泊边缘,发出细微的粘腻声响。
他那双浑浊却锐利如刀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反复扫视着老妇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次因恐惧而失控的颤抖。
许久,那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才极其细微地松弛了一丝,他挥了挥手,像驱赶苍蝇:“带下去,净身,换身干净衣裳。好生“看顾”着,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若出了半点差池,你们知道后果。”
“是!是!奴才明白!”小太监和旁边一名净街虎如释重负,几乎是连拖带拽地将哭嚎不止的“孙吴氏”从血泊里架了起来,踉跄着拖向值房深处一道更阴暗的小门。
高德海重新坐回太师椅,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
值房内浓重的血腥味似乎并不能影响他分毫,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上,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算计和一丝事态终于重回掌控的阴鸷。
“让洒家好好想想,这下,怎么跟东宫交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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