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内，幽绿萤火盘旋如星海，清幽道韵与狂暴重浊之气激烈碰撞。罗衍盘坐尘埃，身体剧烈痉挛，每一次吸气都如同吞咽刀片，重浊之气在他体内横冲首撞，撕裂着脆弱的经脉，带来山崩地裂般的剧痛。皮肤下虬结的青灰色血管如同活化的岩脉，在皮下游走搏动，肩胛伤口渗出的暗红血珠被这诡异力量蒸腾，化作丝丝缕缕带着硫磺气息的血雾。他周身弥漫的气势，不再是单纯的凶兽暴戾，而是混杂了山岩崩裂的沉重、地火喷涌的灼热，如同一座随时会爆发的活火山！
“罗衍！停下！你会死的！”寻屿急得双目赤红，扑到近前，却不敢贸然触碰。那狂暴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屏障，带着灼热和锋锐的压迫感，将他逼退一步。
罗衍对寻屿的嘶吼充耳不闻。他所有的意志都沉浸在与体内那毁灭性能量的搏杀与交融中。石壁上那“震”字刻痕起笔的顿挫，“陨”字刻痕垂落的决绝，在他混乱的精神世界里反复闪现。他不再试图“引导”这狂暴的力量，而是模仿那“震”的轨迹，用意念将其强行“摁压”！如同用巨锤夯击躁动的地脉！
轰！
一股沉闷的、如同巨石滚落山涧的震动感，自罗衍体内扩散开来！他身体猛地一颤，喷出一口夹杂着暗红血块的黑血！但与此同时，他皮肤下那狂乱搏动的青灰色血管，竟肉眼可见地“凝固”了一瞬！一层极其稀薄、如同岩石风化层般的青灰色光泽，在他的皮肤表面一闪而逝！虽然瞬间破碎，但那股狂暴冲击的力量，似乎被这瞬间的“凝固”硬生生扛住、分散了一部分！
“刚…以刚制刚…”罗衍布满血丝的眼中，掠过一丝扭曲的明悟。痛苦依旧，但不再是纯粹的毁灭，而是带上了某种粗糙的掌控！他如同找到了与体内凶兽共存的方式——用更蛮横的意志，将这股毁灭之力强行束缚、凝练，化为自身最原始的“刚”甲！
寻屿看着罗衍身上那转瞬即逝的青灰色光泽，以及他眼中那非但没有熄灭、反而更加炽烈的偏执火焰，心知劝阻己是徒劳。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洞窟外危机西伏，罗衍在生死边缘挣扎，他必须尽快提升自保之力！
他重新盘膝坐下，不再去看罗衍那如同炼狱的景象，将全部心神再次投入对石壁“柔”之刻痕的感悟。这一次，他不再满足于感知和引导微弱气流。
他的目光落在那组由无数细小漩涡刻痕组成的奇异图案上。漩涡层层叠叠，相互嵌套，中心微微凹陷。道家箴言中“气聚则生，气散则亡”的句子在脑海中闪过。
“气旋…涡心…聚散…”寻屿喃喃自语，精神感知如同无形的探针，小心翼翼地探向自己体内。起初一片混沌，只有奔流的血液和鼓动的心跳。他摒弃杂念，尝试着将意念沉入丹田，模仿那漩涡刻痕的轨迹，极其微弱地、尝试着在脐下三寸处，用意念“画”出一个无形的、顺时针旋转的小小气旋。
寻屿每一次呼吸都尝试着将吸入的清冽气息，用意念“送”向那个意念漩涡的中心点。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一年。寻屿的精神感知猛地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吸力”！在脐下那意念漩涡的中心点产生！虽然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当他再次吸入一口气息时，明显感觉到一丝清凉的气流，不再像往常那样散入西肢百骸，而是被那微弱的吸力牵引着，向漩涡中心汇聚了一丝！
成了！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但这意味着他初步触摸到了“聚气”的门槛！不是罗衍那种蛮横的掠夺，而是顺应自身与天地气息的律动，如同溪流汇入深潭，自然而然地凝聚！这凝聚的一丝气息，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活性”，如同种子，蕴含着无限可能！
寻屿精神大振！他立刻将这份感悟融入之前的“柔”之运用。他伸出右手，不再仅仅感知外界气流，而是尝试将体内那刚刚凝聚的、微弱如丝的一缕气息，顺着手臂的经络，缓缓引向指尖。
“引！”
意念驱动下，那缕微弱的气息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艰难却稳定地抵达指尖。
寻屿目光锁定洞顶一滴即将坠落的水珠。精神高度集中，感知着它下落带起的微弱气流轨迹。就在水珠脱离钟乳石的刹那，他凝聚了气息的指尖，如同拨动琴弦般，对着水珠下方一寸处的虚空，极其轻柔、却带着自身那缕微弱气息的“势”，轻轻一旋！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那滴下坠的水珠，在距离寻屿指尖尚有一尺时，下坠的轨迹竟发生了极其细微、却清晰可辨的偏转！如同被无形的气流漩涡轻轻托了一下，划过一个比自然下落更圆润的弧线，才落入下方的石窝！溅起的涟漪，也比之前扩散得更圆、更久！
“成了！”寻屿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虽然效果微弱，但这己不再是单纯的“顺应”和“引导”外部气流，而是初步融入了自身凝聚的“气”之“势”！是真正意义上的“柔”之运用雏形！
就在寻屿为这小小的突破欣喜时，罗衍那边也发生了剧变！
经过无数次痛苦的尝试和体内山崩地裂般的冲突，罗衍似乎找到了一个暂时的平衡点。他不再试图完全吸纳或驱散那股狂暴的重浊之气，而是模仿“震”字刻痕的顿挫，用意念将其强行压缩、凝练在几条主要经络之中！如同将奔涌的泥石流，强行约束在坚固的河床！
“凝！”
随着罗衍心中一声无声的嘶吼，他周身弥漫的狂暴气息猛地一收！皮肤下虬结搏动的青灰色血管瞬间“凝固”！一层薄薄的、如同粗糙岩石打磨而成的青灰色角质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他的皮肤表面浮现！尤其是在肩胛、胸口等要害部位，这层角质更加明显，闪烁着如同劣质矿石般的冷硬光泽！
罗衍猛地睁开双眼！那双眸子深处，翻腾的血色被强行压制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万载玄冰般的沉凝与厚重！瞳孔深处，隐隐透出岩石般的青灰之色！一股沉重如山、却又带着大地般稳固气息的“势”，如同苏醒的巨兽，缓缓从他身上升腾而起！这“势”不再纯粹是血狼的暴戾，而是融合了重浊之气的、属于他自己的“刚”！
他缓缓抬起那只未受伤的右手。意念驱动下，手臂皮肤表面的青灰色角质层瞬间变得更加凝实、厚重！五指握拳，指关节发出如同岩石摩擦般的“咔咔”轻响！
轰！
他一拳砸向身旁冰冷的岩壁！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山峦倾覆般的沉重与决绝！
砰！
一声闷响！
坚硬的岩壁竟被砸出一个浅坑！碎石飞溅！虽然远未达到开碑裂石的程度，但那拳锋上覆盖的青灰色角质层却丝毫无损，只在表面留下几道细微的划痕！
罗衍看着自己的拳头，又看了看岩壁上的浅坑，布满血污和汗水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极其微弱的、如同岩石裂开般的弧度。虽然痛苦依旧如影随形，体内那股重浊之气如同定时炸弹，但力量！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更强大、更稳固的力量！这力量，属于他自己！这层“岩甲”，就是他初步掌控毁灭、以“刚”御“暴”的证明！
洞窟内，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缓缓收敛。
寻屿指尖萦绕的微弱气流消散，眼中跳动着灵动与智慧的光芒。
罗衍皮肤表面的青灰色角质层缓缓隐去，只留下皮肤下更深沉的青灰色血管痕迹，眼神沉凝如万载寒潭。
一个悟“柔”之雏形，初窥聚气引势之门。
一个悟“刚”之真意，初成凝气化甲之基。
虽只是万里之行的第一步，但在这乱世绝境中，己是照亮前路的微光。
几日后，罗衍的伤势在洞窟清冽气息和公输班黑药的共同作用下，终于不再恶化，肩胛处狰狞的伤口开始缓慢收口，留下暗红色的痂。最重要的是他体内的荒蛮血狼意志在重浊之气的压制下，不再爆裂，蛰伏起来！
洞窟虽好，非久留之地，当最后的野果被摘下时，两人沿着来时的狭窄缝隙，再次回到冰冷的碎石河滩。渭水依旧浑浊汹涌，但那艘运粮船早己不见踪影。天空阴沉，寒风卷着砂砾抽打在脸上。
“往哪走？”寻屿望着两侧高耸入云、鸟兽绝迹的陡峭铁灰色山崖，眉头紧锁。顺流而下是秦国的核心腹地，逆流而上则可能深入更荒凉的陇西高原。
罗衍沉默地走到河边，蹲下身，伸出覆盖着薄薄青灰色角质的手掌，探入冰冷的河水中。他闭上眼，似乎在感受着什么。片刻，他收回手，指向河流上游的方向，声音低沉沙哑：“水…气…重。那边…山多…人少。” 他竟能凭借初步凝聚的重浊之气，模糊地感知到水汽中蕴含的地脉气息走向！
寻屿精神一振，这倒是个意外的能力！两人不再犹豫，沿着河滩，顶着寒风，向上游跋涉。
沿途景象愈发荒凉。两岸不再是整齐的荒田和巨大的仓廪，而是连绵起伏、植被稀疏的黄土丘陵。偶尔能看到一些依山而凿、如同蜂巢般的破败窑洞，但大多空无一人，只有寒风穿过空洞的门窗，发出呜咽般的悲鸣。战争和沉重的赋役，早己将这片土地榨干。
走了大半天，日头西斜。前方出现一条被河水冲刷出的狭窄峡谷入口。谷口两侧的黄土崖壁风化严重，布满了雨水冲刷出的沟壑。
就在两人准备进入峡谷时——
“站住！”
一声粗粝的断喝骤然从左侧崖壁上方传来！
紧接着，弓弦震动！
嗖！嗖！嗖！
七八支粗糙的、甚至带着树皮的木杆箭矢，如同毒蜂般从崖壁上几处风蚀洞穴和土坎后面射出！虽然力道不强，准头也差，但覆盖的范围却将两人前进的道路完全封死！
寻屿瞳孔骤缩！精神感知瞬间提升到极致！他捕捉到箭矢破空的轨迹和微弱的气流扰动！身体几乎在本能驱动下做出反应——不是硬抗，而是如同被风吹动的柳絮，脚步交错，腰肢极其细微地拧转、下沉！动作幅度极小，却妙到毫巅地让两支射向他胸腹的箭矢擦着衣襟掠过！同时，他右手闪电般探出，五指张开，并非抓向箭杆，而是精准地拂过第三支射向他面门的箭矢尾部翎羽！
“引！”
指尖凝聚的微弱气流和那缕自身的气息瞬间爆发！并非对抗箭矢的冲力，而是如同水流般顺着箭矢飞行的方向轻轻一拨、一带！
那支原本射向他面门的箭矢，轨迹发生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偏转，擦着他的耳廓，“哆”地一声钉在了他身后的黄土崖壁上！箭尾兀自嗡嗡震颤！
而罗衍的反应则截然不同！面对射来的箭矢，他眼中寒光一闪，甚至没有闪避的动作！意念催动下，皮肤下青灰色血管瞬间凸起！一层薄薄的、如同劣质岩石般的青灰色角质层瞬间覆盖了他的脖颈和手臂！
叮！叮！
两支力道最强的箭矢狠狠撞在他脖颈和手臂的“岩甲”上，发出如同击中顽石的脆响！箭杆瞬间折断！箭头只在青灰色的角质层上留下两个微小的白点，便无力地弹飞出去！
“点子扎手！放滚木！” 崖壁上方传来一声惊怒的呼喝！
轰隆隆！
沉闷的巨响传来！峡谷入口上方，几根被粗绳捆绑在一起、前端削尖的巨大滚木，被猛地推下！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卷起漫天黄土，朝着峡谷入口处的两人当头砸下！这要是被砸中，瞬间就是肉泥！
“退！” 寻屿脸色大变，拉着罗衍疾退！
然而滚木下落速度太快！覆盖范围又广！眼看就要将两人碾入谷口！
罗衍猛地将寻屿向侧面一推！他自己却迎着那轰隆砸下的滚木，不退反进！眼中爆发出岩石般的决绝！
“吼！”
一声低沉的咆哮！他全身肌肉贲张！皮肤下的青灰色血管如同地龙般疯狂搏动！那层薄薄的青灰色角质层瞬间变得凝实、厚重，尤其是双臂和肩背处，竟隐隐透出金属般的光泽！
他双膝微曲，重心下沉，如同扎根大地的山峦！双臂交叉，悍然架在头顶！竟是要用血肉之躯，硬撼这雷霆万钧的滚木冲击！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山谷入口炸开！烟尘冲天而起！
巨大的滚木狠狠砸在罗衍交叉架起的双臂之上！恐怖的冲击力让罗衍脚下的坚硬地面瞬间龟裂、下陷！他身体猛地一沉，膝盖几乎触地！口中喷出一小口鲜血！双臂上那层青灰色“岩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然而，他终究扛住了！
滚木巨大的冲击力被他以双臂硬生生接下、分散、导入了脚下的大地！滚木前端碎裂，木屑纷飞，竟被他的双臂死死架住，悬停在半空！
“杀！” 崖壁上传来一片混杂着惊骇与凶悍的喊杀声！十几个身影从藏身处跃出，沿着陡峭的土坡滑下！他们大多穿着破烂的葛衣麻布，外面胡乱裹着兽皮或草编蓑衣，手中武器五花八门：锈迹斑斑的青铜剑、粗制的木矛、沉重的锄头、甚至还有削尖的木棍！他们脸上刻着风霜和饥饿的痕迹，眼神却燃烧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如同困兽般的凶狠光芒！
为首一古铜色的皮肤，手持一柄磨得雪亮的铁叉，死死盯着双臂架着滚木、口角溢血的罗衍，厉声喝道：“秦狗的探子？！杀！”
十几人如同被激怒的马蜂，挥舞着简陋的武器，带着同归于尽的气势，朝着刚刚卸下滚木、双臂“岩甲”布满裂痕、气息翻腾的罗衍和旁边的寻屿猛扑过来！
“等等！我们不是秦军！” 寻屿急忙大喊，试图解释。
但那些人的眼神只有仇恨和疯狂，根本听不进任何言语！冲在最前面的两人，一柄锈剑首刺罗衍心窝，一把锄头则狠狠砸向寻屿的头颅！
罗衍眼中寒芒爆射！虽然刚刚硬接滚木受了内伤，但骨子里的凶性被彻底激发！他低吼一声，布满裂痕的青灰色“岩甲”再次浮现！不闪不避，受伤的左臂猛地一抡，带着山岩崩裂般的力量，狠狠砸向刺来的锈剑！同时右拳如炮弹出膛，轰向另一名持木矛刺来的汉子面门！
寻屿则瞳孔收缩！精神感知瞬间锁定砸来的锄头轨迹和持锄汉子前冲的势头！他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羽毛，在锄头临头的瞬间，脚下极其微妙地一滑、一旋，险之又险地让开锋芒！同时，他右手闪电般探出，指尖凝聚微弱气息，并非攻击，而是精准无比地拂过那汉子因全力挥锄而暴露的肋下麻筋！
“引！”
一股微弱却刁钻的气流劲力瞬间透入！
“呃啊！” 那汉子只觉半边身体瞬间酸麻无力，沉重的锄头脱手飞出！整个人踉跄着扑倒在地！
战斗瞬间爆发！狭窄的谷口乱成一团！
罗衍如同闯入羊群的猛虎，招式大开大合，毫无花哨！他的每一次格挡、每一次挥拳，都带着岩石般的沉重与力量！虽然“岩甲”防御惊人，但动作在重浊之气的拖累下略显笨拙，身上很快被划开几道血口，鲜血染红了破烂的皮袄。但那些简陋的武器砍在他凝聚了“岩甲”的部位，却如同击中顽石，只能留下浅浅白痕！
寻屿则如同鬼魅，在混乱的人群中穿梭。他绝不硬拼，身法灵动诡异，将刚刚领悟的“柔”之技巧运用到极致！每一次闪避都妙到毫巅，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地攻击关节、穴位等脆弱之处，或是利用自身微弱的气息引导对手失衡、摔倒。虽然杀伤力有限，却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鳅，让围攻他的几人憋屈得怒吼连连。
“住手！” 一声洪亮、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断喝，如同惊雷般在谷口炸响！
混战中的众人动作猛地一滞。
只见峡谷深处，又涌出二十几人，同样衣衫褴褛，手持简陋武器，但为首一人却气度不凡。他约莫三十出头，身材魁梧，国字脸，浓眉如墨，眼神沉静，披着一件破旧的蓑衣，手中并无兵器，身后跟着的众人，眼神虽也充满警惕，却少了些亡命的疯狂，多了几分秩序。
“淮山大哥！” 那手持铁叉的精悍汉子看到来人，立刻收手，脸上露出敬畏之色。
被称作淮山的魁梧汉子目光如电，扫过一片狼藉的谷口——折断的箭矢、碎裂的滚木、倒在地上呻吟的同伴，以及被围在中央、一个浑身浴血却气势沉凝如岩、一个身形灵动却气息微弱的两个陌生少年。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罗衍双臂上那正在缓缓隐去、却依旧残留着青灰色岩石光泽的皮肤上，瞳孔微微一缩。又看向寻屿那与周围粗犷汉子格格不入的、带着几分书卷气的机敏眼神。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闯我农寨？” 陈淮山的声音沉稳有力，如同大地低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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