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谷子的“清心引”青烟在低矮的窑洞中袅袅盘旋,松柏雪莲般的清冷气息混合着草药的苦涩,勉强压住了土腥与血腥。罗衍盘坐土炕,双目紧闭,眉峰紧锁,皮肤下虬结的青灰色血管随着他沉重的呼吸微微搏动。玄谷子那如溪流般的柔和生机之气,在他狂暴的重浊煞气与血狼意志之间开辟出狭窄的缓冲带,带来片刻喘息,却也如同在深渊边缘行走,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他正艰难地尝试理解那“导”与“化”的柔韧,每一次意念的流转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楚。
寻屿则沉浸在导引养气之中。随着玄谷子传授的悠长呼吸法,他意念沉入脐下丹田,观想温润深潭。不再刻意强求,反而感受到那丝微弱的“吸力”变得清晰而稳定,如同初春冰层下苏醒的泉眼,一丝丝温润的暖流随着呼吸自然汇入,缓缓滋养着透支的身体与精神。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宁静与踏实。
窑洞外,农寨的黄昏带着沉重的死寂。寒风卷过荒芜的菜畦,穿过破败的窑洞,发出呜咽般的悲鸣。陈淮山站在寨子中央一块略高的土台上,魁梧的身影在暮色中如同一尊沉默的铁像。他望着峡谷入口的方向,浓眉紧锁,眼神沉凝如铁。
“大哥!那两个小子就是个祸害!秦狗的探子没跑!”吴广压低的声音里满是焦躁,“玄谷道长心善,可咱们不能拿全寨子几百口人的命去赌!”
陈淮山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锁着峡谷入口那片昏沉的阴影,声音低沉:“是祸躲不过。秦狗真要来,有没有他们,都一样。”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玄谷道长说得对,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但草芥,也有草芥的活法。”
就在这时——
呜——!
一声凄厉尖锐、如同鬼哭般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黄昏的死寂!那声音并非来自峡谷入口,而是从两侧高耸的黄土崖壁顶端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冰冷质感,瞬间刺穿了农寨的宁静!
“敌袭——!!!”
寨子边缘瞭望的汉子发出撕心裂肺的狂吼,声音充满了绝望!
几乎在号角响起的同一瞬间!
嗖嗖嗖嗖——!!!
密集得如同夏日暴雨般的破空尖啸,从两侧高耸的崖顶倾泻而下!那不是简陋的木杆箭矢,而是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带着三棱血槽的制式弩矢!如同死亡的蝗群,覆盖了整个农寨!
噗噗噗!
箭矢穿透草帘、洞穿兽皮、狠狠钉入夯土墙壁!更可怕的是那些毫无遮蔽、在窑洞外活动的妇孺和老弱!
“啊——!”
“我的儿啊!”
凄厉的惨叫瞬间在寨中各处炸响!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被数支弩箭贯穿,连同怀中的襁褓一同钉死在冰冷的黄土地上!一个跛脚的老者刚冲出窑洞,便被一支弩箭射穿脖颈,嗬嗬地倒在地上抽搐!血花在暮色中飞溅,染红了枯黄的草茎和灰白的土地!
“隐蔽!快进窑洞!”陈淮山目眦欲裂,发出雷霆般的怒吼!他魁梧的身躯猛地扑向最近的一个哭喊的孩童,用自己宽厚的后背挡住了数支呼啸而来的弩矢!噗噗几声闷响,弩矢深深嵌入他披着的破旧蓑衣和坚实的皮肉,鲜血瞬间涌出!但他如同山岳般屹立不倒,将那孩童死死护在身下!
“秦狗!老子跟你们拼了!”一精瘦汉子眼珠子瞬间红了!他狂吼着,举起铁叉,竟想冲向崖壁!
“回来!找死吗!”陈淮山厉声喝止!
第二轮、第三轮弩箭毫不停歇地泼洒而下!箭雨覆盖下,农寨变成了人间地狱!简陋的防御如同纸糊,不断有人中箭倒地,惨叫声和哭嚎声混杂在一起,撕心裂肺!
“是强弩!是秦军锐士!”有经验的老农绝望地嘶喊。
窑洞内。
弩箭穿透草帘的噗噗声、外面传来的凄厉惨叫,如同冰锥狠狠刺入寻屿的耳膜!他猛地从养气的宁静中惊醒,脸色瞬间煞白!玄谷子澄澈平和的眼中也首次露出了凝重,他迅速掐灭了青铜香炉中的“清心引”。
罗衍霍然睁开双眼!瞳孔深处那被强行压制的血色瞬间翻涌!体内刚刚被玄谷子暂时安抚的重浊煞气和血狼意志,被这浓烈的血腥和杀伐之气瞬间引爆!一股冰冷、暴戾、混合着岩石般沉重质感的凶煞之气,如同失控的熔岩,轰然从他身上爆发出来!皮肤下的青灰色血管疯狂虬结凸起,一层粗糙厚实的青灰色“岩甲”瞬间覆盖了他的脖颈、手臂和胸膛!
“别冲动!外面是箭雨!”寻屿一把按住几乎要暴起冲出窑洞的罗衍。
就在这时,窑洞口的草帘被猛地掀开!陈淮山浑身浴血,背上插着两支兀自颤动的弩箭,他怀中抱着一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女童,踉跄着冲了进来!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带伤的农家汉子,扶着几个受伤的妇孺。
“守…守住洞口!”陈淮山将女童交给一个农妇,声音因为剧痛和愤怒而颤抖,他猛地拔出腰间的柴刀,转身死死盯着洞口,“黑子!带人堵住谷口!别让他们冲进来屠杀!”
“大哥!谷口…谷口全是黑甲!”黑子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惊骇,从外面传来,“黑甲“玄鸟卫!”,秦军锐士中的锐士!带队的说他叫吕少安!”
玄鸟卫!吕少安!
寻屿的心沉到了冰窟!对方不仅追来了,还带来了最精锐的秦军!这根本不是围剿,是屠杀!
“寻屿!”陈淮山猛地回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寻屿,带着一种濒临绝境的疯狂,“寨子后面…有条废矿洞!通到山后!把能动的妇孺…带走!”
“那你们……”
“少废话!”淮山厉声打断,他魁梧的身躯堵在窑洞口,柴刀指向外面箭雨稍歇、却传来沉重而整齐脚步声的方向,声音如同受伤猛兽的咆哮,“给农家!留个种!”
沉重的脚步声如同闷雷,从峡谷入口方向碾压而来!伴随着甲叶碰撞的铿锵声,如同死神的鼓点!透过窑洞缝隙,可以看到影影绰绰、如同移动城墙般的黑色身影!一面狰狞的玄鸟战旗,在暮色中猎猎作响!
“结阵!死战!”陈淮山的怒吼如同最后的战鼓,在血腥的暮色中炸响!幸存的农家汉子们,眼中燃烧着绝望的疯狂,举起手中简陋的武器,如同扑火的飞蛾,死死堵在谷口通往寨子的狭窄通道上!
“走!”寻屿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知道,留下就是死!他一把扶起旁边一个吓傻了的半大少年,对着窑洞里惊恐的妇孺嘶吼:“跟我来!从后洞走!”
罗衍没有动。他盯着窑洞外那面越来越近的玄鸟战旗,以及战旗下那个按剑而立、眼神冰冷的玄衣身影——吕少安!
“罗衍!走!”寻屿焦急地回头喊道。
罗衍缓缓站起身。覆盖全身的青灰色“岩甲”在昏暗的窑洞中闪烁着冰冷的光泽,如同披上了一层岩石铠甲。他扭了扭脖子,骨骼发出咔咔的爆响。那双被血色和青灰覆盖的眸子,越过寻屿,越过惊恐的妇孺,死死锁定洞外那个玄衣身影,声音沙哑低沉,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
“你们走。我…断后。”
话音未落,他魁梧的身影猛地撞开挡在窑洞口的淮山,如同出膛的巨石炮弹,悍然冲入了那片箭雨初歇、杀声震天的血腥修罗场!目标首指玄鸟战旗下的吕少安!
“罗衍!”寻屿的嘶吼被淹没在震天的喊杀声中。他看着罗衍决绝冲入战场的背影,又看看身边惊恐无助的妇孺,牙齿几乎咬碎。他猛地转身,对着吓呆的众人吼道:“不想死的!跟我走!”
他不再犹豫带着哭喊的妇孺,跌跌撞撞地冲向寨子后方那片堆满废弃矿石的黑暗角落。那里,一个被枯藤和碎石半掩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在绝望的暮色中若隐若现。
身后,谷口方向,农家汉子们绝望的怒吼、兵刃交击的刺耳铿锵、以及肉体被撕裂的沉闷声响,伴随着秦军锐士冷酷的号令,交织成一片死亡的乐章。而罗衍那如同岩石凶兽般的身影,裹挟着山崩地裂般的凶煞之气,正狠狠撞向那片移动的黑色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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