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西的朔风卷着雪沫,抽打在残破的旌旗上,发出裂帛般的嘶鸣。王贲率领的东归队伍如同一条负伤的黑龙,在茫茫雪原上蜿蜒前行。车轮碾过冻土,辎重车辙间渗着暗红的冰渣——那是戍堡死战留下的印记。
罗衍裹着脏污的皮袍,沉默地走在队列中段。那把斩杀了阿史那图的青铜残剑,此刻用粗麻布层层缠裹,斜插在他背后。剑身每一次随着步伐的轻微晃动,都从布隙间渗出铁锈与血凝结的腥气。他的左手无意识地按在腰间新得的屯长铜牌上,冰冷的棱角硌着掌心,却压不住心口翻腾的灼痛。咸阳,越来越近了。
“呜——嗷!”
凄厉的狼嚎毫无征兆地从两侧覆雪的山丘后炸响!那不是野狼,是匈奴人模仿狼群进攻的号角!
“敌袭!结圆阵!”王贲的怒吼瞬间被淹没在更狂暴的蹄声中。
雪尘冲天而起!数十骑匈奴残兵如同雪地里蹿出的恶鬼,裹着肮脏的皮袍,挥舞着骨朵和弯刀,从两侧陡坡猛扑而下!他们的目标明确——队伍中段装载阵亡将士骨灰和军功文牒的辎重车!显然是为复仇,也为毁灭证据!
“护住辎车!”王贲长枪如龙,率先挑飞一名冲近的骑手,但更多的匈奴人己如跗骨之蛆般撞入秦军队列!
混乱瞬间爆发!长途跋涉的疲惫、骤遇突袭的仓促,让秦军的阵型出现了致命的松动。匈奴人利用战马的速度和地利的俯冲,凶狠地凿穿着防线。一名秦军什长刚举起盾牌,就被沉重的骨朵连人带盾砸得胸骨塌陷;两名长矛手的长戈被套索缠住,瞬间拖倒在地,淹没在纷乱的马蹄下!
罗衍的位置首当其冲!
一柄带着血腥气的弯刀,裹着恶风,首劈他面门!持刀的匈奴骑士脸上刺着复仇的靛蓝狼纹,眼中燃烧着疯狂——他认出了这个背负残剑的身影,正是此人枭首了他们的左骨都侯!
罗衍瞳孔骤缩!身体在本能的驱使下向右侧急闪,弯刀贴着他左肩的旧伤划过,带起一溜血珠。剧痛反而刺激了他的神经!右手闪电般探向背后!
“锵——!”
残剑出鞘!布帛撕裂!那布满豁口、黯淡弯曲的青铜剑身暴露在风雪中,竟发出一声不甘的悲鸣!
没有时间思考!另一名匈奴骑手从侧面撞来,沉重的马蹄眼看就要踏碎他的头颅!罗衍不退反进,一个极其狼狈却有效的贴地翻滚,险险避过铁蹄,手中残剑顺势向上反撩!
“噗嗤!”剑尖从一个诡异的角度刺入马腹!战马惨烈嘶鸣,轰然倒地,将背上的骑手狠狠甩出!
但更多的敌人围了上来!刀光、骨影、马蹄、套索……死亡的阴影从西面八方挤压!体内的重浊之气疯狂运转,对抗着刺骨的严寒和失血的眩晕,每一次催动都牵扯着未愈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痛楚。手中的残剑格挡着沉重的劈砍,每一次撞击都让剑身的裂纹蔓延一分,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咔!”一声脆响!在格开一柄势大力沉的骨朵时,青铜残剑终于不堪重负!靠近剑柄处一道最深的裂纹彻底崩开!小半截带着豁口的剑尖,旋转着飞了出去,深深钉入一旁的冻土中!
罗衍手中,只剩下不到两尺、布满裂痕、断口狰狞的残铁!
绝望如同冰冷的雪水,瞬间淹没了他。视野因失血和剧痛而模糊,耳边是同袍濒死的惨嚎和匈奴人嗜血的咆哮。风雪更大了,狂风吹得人睁不开眼,冰冷的雪粒如同砂砾抽打在脸上。
就在这濒死的绝境中,体内那原始、更荒蛮的力量,从他骨髓深处,从那无数次生死搏杀烙印下的本能中,轰然爆发!
**退?** 身后是承载着同袍英灵的辎车,是王贲的军令!
**死?** 血仇未报,罗氏一门冤魂未雪!
**杀!** 唯有杀!
“嗬——!”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从罗衍喉咙深处迸出!他不再看手中那截残铁,身体微微前倾,双脚如同生根般死死钉入冻土!意识沉入一片血色与风雪交织的混沌!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挣扎求存的片段……所有积累的杀气、戾气、不屈的意志,混合着重浊之气,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疯狂奔涌!
他双手紧握那截残铁,将其高高举起,剑指苍穹!动作笨拙、狂野,毫无章法,却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惨烈!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以罗衍为中心,方圆十丈内呼啸的狂风和密集的雪沫,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不再无序乱卷,而是疯狂地向他高举的残铁尖端汇聚、盘旋!气流发出尖锐的厉啸,卷起的雪粒在高速旋转中竟隐隐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漏斗状的白色涡流!涡流的核心,正是那截布满死亡印记的狰狞断剑!
凛冽到极致的寒意,混合着尸山血海般的惨烈杀意,如同无形的领域骤然扩散!冲在最前的几名匈奴骑士,座下的战马首先发出惊恐的嘶鸣,人立而起!骑士们只觉得呼吸一窒,仿佛瞬间坠入冰窟血池,刺骨的寒意和沉重的压力让他们的动作不由自主地一滞!
“破——!!!”
罗衍双目赤红如血,用尽全身力气,将高举的断剑朝着前方汹涌的敌潮,狠狠劈下!
没有剑光!没有剑气!
只有那凝聚了十丈风雪的白色涡流,随着他劈砍的动作,如同一条被激怒的冰风雪龙,轰然向前方席卷、爆裂!
“轰隆——!”
仿佛平地起了一声闷雷!狂暴的气流裹挟着无数尖锐如刀的冰粒雪片,形成一片毁灭性的风暴,狠狠撞入匈奴冲锋的锋矢之中!
人仰马翻!惨嚎震天!
被正面冲击的几骑连人带马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瞬间倒飞出去,筋断骨折!密集的冰粒雪片如同无数细小的飞刀,割裂皮袍,划开皮肉,带起蓬蓬血雾!战马惊惶失措,互相冲撞践踏!原本凶悍的冲锋阵型,在这天地之威般的风雪一击下,彻底崩溃!
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幸存的匈奴人看着那片如同神魔领域般的风雪,看着风暴中心那个高举残铁、浑身浴血如同修罗的身影,眼中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恐惧!
“魔鬼!他是风雪里的恶鬼!”不知是谁用匈奴语发出了绝望的嘶喊。
溃败,如同雪崩般发生。剩余的匈奴人再不敢停留,调转马头,仓惶地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
风暴渐渐平息。罗衍依旧保持着劈砍的姿势,高举着那截残铁。断剑的末端,挂着一溜晶莹的冰凌。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身体微微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
王贲提着滴血的长枪大步走来,看着满地狼藉的匈奴人尸骸和惊魂未定的部下,最后目光死死锁在罗衍和他手中那截引动风雪的残铁上,眼中爆发出难以言喻的精光。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一掌拍在罗衍没有受伤的右肩上。
“好!石屯长!”这一声称呼,斩钉截铁,再无半分犹疑。
罗衍身体晃了晃,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截冰冷的、沾满敌人和自己鲜血的残铁,断口处反射着雪地刺目的寒光。
残剑己断。
但一种更可怕的力量,己在风雪与血火中,悄然孕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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