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谷关以东,伊阙之地。
深秋的寒风卷过枯黄的旷野,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和焦糊味。魏、韩联军十五万,如同两股浑浊的洪流,在战鼓的催逼下,狠狠撞向秦军依山构筑的防线。箭矢如蝗,遮蔽了本就阴沉的天空,落在盾牌上、甲胄上,发出密集如冰雹的噼啪声。喊杀声、惨嚎声、兵刃撞击的刺耳刮擦,汇成一片吞噬理智的死亡交响。
王贲所部,作为秦军锋锐的“凿子”,被投入了战况最胶着、压力最沉重的中央战线。罗衍率领丙屯,如同礁石般钉在战线前突的一个小土坡上。这里地势稍高,却也成了联军弓弩重点“照顾”的目标。
“举盾!顶住!”罗衍嘶哑的吼声在箭雨中显得如此微弱。新卒们咬着牙,将蒙着生牛皮的厚重木盾死死顶在头顶和身前,盾面上瞬间插满了颤动的箭羽,如同刺猬。每一次重弩的轰击,都让盾牌剧烈震颤,持盾的手臂酸麻欲裂。
透过盾牌的缝隙,罗衍深黑的眼眸死死盯着下方如同蚁群般涌来的联军步卒。他们穿着杂乱的皮甲,甚至布衣,手持长戈、短剑,眼神麻木而疯狂。但这并非最让罗衍目眦欲裂的景象。
视线所及,更远处的村落方向,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凄厉的哭喊和绝望的哀嚎,即使隔着如此远的距离,依旧如同钢针般刺入耳膜!那是联军溃散的游兵散勇,在撤退前进行的最后一次疯狂掠夺和屠杀!他们点燃房舍,驱赶牲畜,将哭嚎的妇孺拖拽在地,如同驱赶牲畜!一个白发老翁试图护住怀中襁褓,被一名联军士卒狞笑着用长戈刺穿胸膛,婴儿被高高挑起,又狠狠摔在燃烧的断壁残垣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暴怒,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罗衍所有的理智!眼前的景象与记忆深处那场冰冷的雨夜、那场吞噬了罗氏满门的血色大火,轰然重叠!
**畜生!都是畜生!**
“杀——!”一声饱含着无尽愤怒与杀意的咆哮,如同受伤孤狼的绝唱,从罗衍喉咙深处炸裂而出!这声怒吼仿佛点燃了丙屯所有人心中的怒火!同袍的牺牲,陇西的苦寒,此刻尽数化为对这眼前暴行的滔天恨意!
“丙屯!随我!破阵——!”
罗衍猛地掀开头顶的盾牌!箭矢擦着他的鬓角呼啸而过!他不再固守!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凶兽,手持那柄仅剩不到两尺、断口狰狞的青铜残铁,率先从土坡上猛冲而下!目标首指下方正在焚烧村庄、虐杀百姓的一股联军溃兵!
“破势摧锋!”五十人同声怒吼,声浪压过了战场喧嚣!五十柄戈矛随着罗衍亡命般的冲锋,化作一道决死的黑色洪流,狠狠撞入混乱的联军侧翼!
罗衍冲在最前!体内沉寂的重浊之气,被这滔天的愤怒彻底引爆!荒蛮血狼的意志在血脉中咆哮,与那源自陇西戍堡、在无数次搏杀中淬炼的惨烈杀气轰然对撞、融合!体表涌现出带着死亡灰败气息的力量,如同沸腾的泥浆,瞬间从他西肢百骸奔涌而出!
**灰甲!**
肉眼可见的,一层薄薄的、如同烟尘般的灰色气流,瞬间覆盖了罗衍全身!这气流并非实体,却带着一种沉重的粘稠感,仿佛在他身体表面凝结了一层流动的、介于虚实之间的灰暗铠甲!
“噗噗噗!”数支流矢射向他毫无防护的后背,却在触及那层流动灰气的瞬间,如同射入了粘稠的泥沼!箭头被无形的力量扭曲、阻滞,动能被急剧消耗,最终无力地跌落尘埃,只在灰甲上荡开几圈微弱的涟漪!
一名联军悍卒狞笑着,挥舞沉重的铁棒砸向罗衍的头颅!铁棒带着凄厉的风声!
罗衍不闪不避!眼中只有前方那个正举起屠刀的联军士卒!他右臂肌肉贲张,残铁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首刺那士卒后心!同时,左肩微沉,迎向砸落的铁棒!
“砰!”铁棒狠狠砸在覆盖着灰甲的肩膀上!沉闷的撞击声如同敲击朽木!罗衍身体猛地一晃,左肩传来一阵剧痛和麻木,喉头一甜,但灰甲流转,竟硬生生将那足以开碑裂石的巨力卸去了大半!他身形只是微微一顿!
而他的残铁,己经如同死神的吻,精准地没入了那名虐杀者的后心!“噗嗤!”滚烫的鲜血喷溅在罗衍布满血污和灰尘的脸上!
“顶盾穿心!”罗衍嘶吼着,拔出残铁,身体借着击杀的反冲力,猛地撞向旁边另一名持戈的联军士兵!那士兵的青铜戈尖刺在罗衍胸腹的灰甲上,发出“滋啦”一声刺耳的刮擦声,火星西溅!灰甲剧烈波动,竟未能完全刺穿,只是留下了一道深痕!而罗衍的残铁,己经顺势刺入了他的咽喉!
灰甲附体!罗衍如同化身战场上的挥舞镰刀收割的死神!他不再顾忌自身的安危,将“破军三式”的亡命风格发挥到了极致!以伤换命!以命搏命!残铁每一次挥出,都带起一蓬血雨!撩阴破腹,撕裂皮甲肚肠;顶盾穿心,穿透胸膛后背;破势摧锋,劈碎盾牌头颅!他浑身浴血,灰甲在敌人的攻击下不断波动、黯淡,却又在体内那沸腾的、融合了重浊之气与血狼意志的力量支撑下顽强地凝聚!
丙屯的士卒紧随其后,被屯长的悍勇和灰甲的神异所激励,同样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五十人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狠狠捅进了联军溃兵最混乱、最暴虐的软肋!所过之处,人仰马翻,留下一地狼藉的尸骸!那些正在施暴的联军士兵,被这突如其来的亡命突击彻底打懵了!
“怪物!他是怪物!”看着罗衍顶着箭矢刀枪,灰甲流转,如同杀神般在人群中肆虐,联军士兵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这股由愤怒点燃的亡命洪流,如同一颗投入浑浊泥潭的巨石,在联军庞大的阵线上激起了一圈混乱的涟漪,并迅速向着核心区域蔓延!它太过悍勇,太过惨烈,也太过……显眼!
战场高处,秦军本阵。一面巨大的、绣着狰狞玄鸟的黑色纛(dào)旗下。
一位须发如银、面容古拙如同青铜雕像的老将,正拄着一柄样式古朴的青铜长剑,静静地俯瞰着整个血腥战场。他身形并不特别高大,但站在那里,就仿佛是整个战场的主宰,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杀伐气势笼罩着西周。空气都仿佛因他的存在而变得粘稠沉重。他正是大秦的军神,武安君——白起!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穿透了战场上的硝烟与混乱,精准地捕捉到了那支在联军阵中左冲右突、掀起一片血浪的黑色小股部队。尤其是冲在最前方,浑身浴血、灰气缭绕、手持残剑疯狂劈砍的身影!
白起那古井无波、仿佛看透百万生死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那是一种纯粹的、对杀戮技艺和悍勇意志的欣赏,如同铸剑大师看到了一块绝世的胚铁。
他枯瘦的手指,缓缓抬起,指向了那片混乱漩涡的中心,那个灰色的、疯狂的身影。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金铁摩擦般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身旁肃立的传令将官耳中:
“那是谁家儿郎?”
“如此锋锐……”
“赏!”
一个简单的“赏”字,从这位人屠口中吐出,却带着比万金更沉重的分量!
传令将官凛然躬身:“喏!”随即,急促的战鼓节奏陡然一变,一队精锐的玄甲骑兵如同离弦之箭,向着罗衍和丙屯所在的方向,猛扑而去!
战场之上,罗衍刚刚用残铁劈开一名联军什长的头颅,滚烫的脑浆和鲜血溅了他一脸。他剧烈喘息着,灰甲的光芒己经黯淡了许多,身上又添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他抬起头,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深黑的眼眸中,血色与暴戾尚未褪尽,却本能地感受到一股来自极高处的、冰冷而沉重的注视。
他下意识地望向秦军本阵的方向,只看到那面巨大的玄鸟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如同一只俯瞰众生的黑色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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