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铁锈味的牵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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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铁锈味的牵引(一)

 

王伯那最后一句警告——“手要干净……眼睛也要干净……别碰不该碰的东西”——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沈渊的耳膜,又在脑子里反复回荡、搅动。昏暗摇曳的灯光下,老人那张蜡黄漠然的脸,那块沾着不明暗渍的抹布,还有那浑浊眼珠里淬毒般的锐利,构成了一幅极具压迫感的、不祥的定格画面。空气里弥漫的陈腐纸张和木头霉味,此刻仿佛都染上了那股无处不在、令人作呕的甜腥铁锈气息,丝丝缕缕,钻进肺腑,冰冷粘腻。

沈渊僵在门口,后背紧贴着冰凉粗糙的木门板。门板隔绝了外面那条幽绿楼梯通道,却隔不断那如影随形的、被窥视和被死亡气息追逐的恐惧。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误闯入巨大蜘蛛网中心的飞虫,每一根丝线都带着冰冷的粘性,束缚着他的行动,也传递着捕食者的恶意。王伯是蜘蛛?还是……别的什么?那句“不该碰的东西”,指的又是什么?

巨大的恐惧和强烈的逃离欲望在胸腔里激烈冲撞,几乎要撕裂他。离开!立刻!马上!这个念头如同烈火般灼烧着他的神经。什么论文,什么地方志,什么老城隍庙的秘密,在活生生的恐怖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而苍白!他只想冲出这扇门,冲上那条散发着鬼火绿光的楼梯,逃离这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房间,逃离这座如同巨大石棺的图书馆!

他的脚,却像生了根,死死钉在门口冰冷的水泥地上。

不能走。

一股更冰冷、更顽固的执念,如同深埋冻土的铁锚,死死拖拽着他。王伯最后那句警告,与其说是劝退,不如说更像是一种……反向的刺激?一种近乎挑衅的指引。那句“古籍区……在那边”,配合他下巴微抬的方向,简首像黑暗中的路标。而“不该碰的东西”……这房间里,除了堆积如山的古籍,还有什么?王伯在暗示什么?还是在警告他远离某个特定的、危险的物件?

沈渊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越过王伯佝偻的身影,投向房间深处那片被巨大书架阴影吞噬的区域——古籍区。那里是整座图书馆最古老的心脏,也是他此行的唯一目的所在。那本《禹城风物志补遗》……它就在那里,像一块磁石,吸引着他仅存的、属于“正常”世界的理智和希望。他需要它。不是为了论文,而是为了证明,证明自己还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疯狂彻底吞噬,证明刚才经历的一切诡异——粘液、阴影、甜腥味、王伯的警告——都只是压力下的幻觉。只要拿到那本书,翻开它,找到那段关于老城隍庙的记载,一切就都能回归正轨!一定是这样!

这个念头,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自我欺骗,给了他一丝微弱的力量。恐惧依然盘踞在心头,冰冷沉重,但那股被点燃的、混合着不甘和探究欲的火焰,暂时驱散了部分寒意,让他僵硬的肢体恢复了一丝知觉。

他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的霉味和甜腥气呛得他喉咙发痒。他强迫自己抬起头,目光迎向王伯那双浑浊却锐利如刀的眼睛。他需要表现出“正常”。

“谢…谢谢王伯。”沈渊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明显的颤抖,他努力想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但脸部肌肉僵硬得如同冻僵的岩石,“我…我就找一本《禹城风物志补遗》,地方志类的,找到就走,绝不久留。” 他刻意强调了书名和类别,仿佛在向王伯,也向自己证明此行的“正当性”。

王伯没有回应。那张蜡黄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浑浊的眼睛依旧首勾勾地看着他,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死水。他手里那块沾着暗渍的抹布,还在无意识地、缓慢地擦拭着桌面,发出极其轻微的“沙…沙…”声。那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异常清晰,如同某种倒计时,又像是某种无声的警告,在沈渊紧绷的神经上反复刮擦。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几秒钟的煎熬,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就在沈渊几乎要再次被恐惧淹没,转身夺门而逃时,王伯那缓慢擦拭桌面的动作,极其轻微地停顿了一下。

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

然后,那浑浊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从沈渊脸上移开,落向房间深处那片被巨大书架阴影笼罩的古籍区方向。他没有点头,没有说话,只是那个极其细微的视线转移动作,仿佛是一种无声的许可,又或者……是某种冰冷的放行。

沈渊的心脏猛地一跳!来不及细想,也顾不上那目光里蕴含的深意,他像得到了某种特赦令,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贴着冰冷的墙壁,绕过那张巨大的、布满划痕的木桌和王伯那如同雕塑般佝偻的身影,一头扎进了那片散发着浓烈陈腐气息的书架丛林。

一进入书架区,光线骤然变得更加昏暗。头顶那盏老旧的钨丝灯泡发出的昏黄光晕,被层层叠叠、高耸至天花板的巨大书架无情地切割、吞噬。只有书架间狭窄的过道里,残留着一些微弱的光斑,勉强照亮脚下布满灰尘的水泥地面。空气仿佛凝固了,比工作间更加沉闷、滞重,充斥着浓得化不开的纸张腐朽、油墨变质、灰尘以及木头在漫长岁月中缓慢分解混合而成的特殊气味。这股气味,如同亿万本书籍共同呼出的、沉淀了数十年的陈腐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粘滞的阻力。

那股冰冷的甜腥铁锈味,在这里似乎变得……更加难以捉摸。它并未消失,反而像融入了这片陈腐的空气本身,无处不在,时浓时淡。有时像一阵若有若无的微风拂过,有时又像潜伏在某个书架深处的、看不见的伤口在默默渗血。

沈渊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脚步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沉重、突兀。他强迫自己放轻脚步,目光急切地扫过两侧书架上那些蒙着厚厚灰尘、书脊颜色黯淡、字迹模糊不清的书籍。地方志类……地方志类……他凭着记忆,朝着古籍区最深处、最偏僻的角落摸索过去。那里通常是存放最冷门、最少人问津史料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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