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推开厚重的金属门，审讯室里空无一人，只有头顶的白炽灯发出刺眼的冷光。金属墙壁上凝结的水珠缓缓滑落，在寂静中发出细微的“滴答”声。
“佐斯，接入系统。”
“正在扫描……”佐斯的机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安全等级仅为C级，无需破解。”
我径首走向中央控制台，指尖触碰识别码的瞬间，系统便无声开启。全息投影在空气中展开，密密麻麻的目标识别码像繁星般闪烁。
“删除以下识别码：观星、月下、德丽莎。”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审讯室里回荡。
手指悬停在我的识别码上方——“A1-1”。我盯着那串冰冷的字符看了许久，最终移开了手指。
“保留这个。”
翻看系统日志时，一份加密文档突然弹出。佐斯自动解密后，泛着蓝光的文字浮现在我面前：
【001号基因测算报告】
检测对象神经系统呈现天然生物超导特性，其脑神经突触可自主形成量子纠缠态。简言之，该对象大脑本身就是一台量子计算机，具备远超常人的运算与记忆能力。此为目前发现的唯一能抵抗“主”之认知控制的有机生命体。
注：001号现用名“李”，目标识别码：A1-1
文档末尾的日期显示这是三天前刚更新的记录。我下意识摸了摸后颈，那里没有任何芯片植入的痕迹。
“原来如此……”我轻声自语。难怪玩偶会选择我作为时间回溯的载体，难怪机械神要置我于死地。
突然，走廊传来机械运转的嗡鸣声。我迅速关闭文档，闪身躲进控制台下的阴影处。
“检测到生命体征。”陌生的电子音由远及近，“身份识别中……”
脚步声在门外停住，我屏住呼吸，右手悄悄按在了腰间的电击笔上。
门锁“咔哒”一声轻响。
我躲在门后，全身肌肉紧绷。当那个穿蓝色工作服的身影刚跨进门，手中的电击笔便精准地抵上他的后颈。
“滋啦——”
强烈的电流瞬间贯穿他的身体。管理员剧烈抽搐着，瞳孔放大，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随后像断线的木偶般瘫倒在地。他胸前的工作牌晃了晃，上面“资料管理员”几个字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我蹲下身，从他制服内袋摸出一部量子加密手机。屏幕还亮着，显示着一条未读的激光通讯：【A1-1己进入设施，执行清除程序】
“佐斯，反向追踪信号源。”
“正在追踪……”耳中传来数据流冲刷的声响，“信号经近地轨道卫星中转，原始发射源定位在……火星北极。”
我眯起眼睛，指节不自觉地敲击着控制台。火星北极？那个所谓的“机械神”老巢？
“切断所有地火通讯链路。”我冷声道，“控制地月间所有中继卫星，构建全频段电磁屏障。没有权限就给我黑进去。”
“指令己执行。屏障预计在27秒后完成部署。”
刚松了口气准备离开，脚下突然传来诡异的震动。起初只是轻微的颤抖，转眼间就变成剧烈的摇晃。整栋建筑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天花板开始大块剥落——
“轰！”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崩塌声，我眼睁睁看着远处的豆腐摊所在区域整个塌陷下去。飞扬的尘土中，隐约可见观星的玉玺闪过最后一道青光，月下的银发在碎石间一闪而逝……
“回溯！”
眼前紫光暴涨，再次睁眼时我们己坐在浮空车上。月下正趴在观窗前大呼小叫，观星优雅地抿着茶，德丽莎在核对行程。一切都那么安宁美好——
“警告！新加坡太空电梯空间站脱离轨道！”佐斯的声音突然炸响，“预计坠落地点：山峡城。倒计时2分17秒——”
观星手中的茶杯“啪”地摔在地上，粉碎的瓷片映出她骤然苍白的脸。透过舷窗，己经能看到天边那道拖着烈焰下坠的阴影……
“回溯！！”
浮空车内的警报声尖锐刺耳，观星打翻的茶杯在金属地板上滚动。我盯着舷窗外那道越来越近的火光，喉咙发紧。
“佐斯，最大推力！离开坠落区！”
“计算显示逃脱概率0.03%。”佐斯的机械音带着电流杂音，“建议——”
爆炸的冲击波将我们掀翻。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我看到月下银白的长发在烈焰中化为灰烬。
“回溯！”
这次我们改乘地下磁悬浮。密闭车厢里，月下正把玩着新买的草莓发卡。
“人类你看——”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通风口突然喷出淡绿色雾气，德丽莎的瞳孔瞬间放大，手指掐住自己喉咙。观星的玉玺“当啷”落地，她挣扎着在车窗上划出最后一道血痕。
“佐斯……解毒剂……”
“成分为VX衍生物，无有效——”
“回溯！”
我特意选了郊外徒步。山间清新的空气让德丽莎放松了警惕，她甚至哼起了歌。
突然整片天空扭曲成马赛克，远处的山峰像被橡皮擦抹去般消失。月下的身体开始像素化，她惊恐地看着自己透明的手指。
“空间稳定度归零。”佐斯的声音断断续续，“检测到人工诱导的量子——”
世界如同摔碎的镜子般裂开。
“回溯！！”
民宿的榻榻米上，观星正在泡茶。温润的水汽中，我注意到她手腕上有个细小的伤口。
“刚才被纸划的。”她漫不经心地说。
午夜时分，尖叫声划破宁静。观星的皮肤下泛起金属光泽，无数银色丝线从她七窍涌出。德丽莎想去帮忙，却被缠住脚踝拖向那团蠕动的银潮。
“机械神……”我捏碎回溯装置时，听到月下最后一声呜咽。
“回溯。”
博物馆里，德丽莎正在欣赏古代竹简。
“这上面的字迹……”她的指尖刚触到展品，瞳孔突然扩散。观星手中的玉玺爆发刺目青光，却挡不住从德丽莎眼中流出的黑色黏液。
“认知污染！别看她眼睛！”我拽着月下后退，却发现自己开始忘记她们的名字。
“回溯前告诉我！你们叫什么名字？！”
游乐场的摩天轮上，月下兴奋地指着突然扭曲的云层。我的胃部猛地下沉，看见过山车的轨道像面条般弯曲。
“局部引力值异常升高。”佐斯警告道。德丽莎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观星试图用玉玺稳定空间，却被自己的冠冕压碎了颅骨。
月下在坠入扭曲空间前，把草莓糖塞进了我嘴里。
“回溯……”
我带着她们狂奔向防空洞。身后的大楼正在经历诡异的腐败过程，混凝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风化剥落。
“快进去！”我推着德丽莎冲进铁门。就在观星即将跨入门槛的瞬间，她的动作突然定格。月下惊恐地发现自己的银发正以每秒一年的速度变白。
“局部时间流速差异达到1:31536000。”佐斯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建议——”
防空洞的铁门在我面前锈蚀成灰。
太空酒店的全景窗外，地球蔚蓝美丽。月下正把脸贴在玻璃上傻笑，突然所有声音消失了。
观星的嘴唇开合却发不出声音，德丽莎主教服上的金线开始沸腾。我眼睁睁看着她们的眼球在真空中爆裂，皮肤上凝结出猩红的冰晶。
舱内气压计显示：0Pa。
“回溯....”
我带着三人躲进地下实验室。观星正在研究防护阵法，德丽莎调试着量子屏障。
“这次绝对安全——”
警报声撕碎了我的保证。监控屏幕上，一粒肉眼难辨的金色光点正穿透三十层合金装甲。月下好奇地伸手去碰，她的指尖在接触到光点的瞬间，整个山体亮如超新星爆发。
“回....回溯.....”
.....
我什么也做不到，即便能够穿越时间，即便拥有万全的准备，即便拥有最高的职能和权限，即便拥有量子计算机般的算力，可是我就是算不出……算出拯救他们的方法。
十次回溯不够那就百次；百次回溯不够那就千万次……
“零点能量己借取到极限，触发真空保护机制。”玩偶的声音带着刺耳的电流杂音，它的塑料外壳开始剥落，露出里面精密的机械结构，“能量借贷终止。”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掌心的纹路里仿佛刻满了每一次失败的记忆。多少次了？我记不清了。每一次回溯，每一次尝试，每一次……失败。
“告诉我……”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我到底回溯了多少次？要偿还多少能量？”
全息投影在空中展开，猩红的数字刺痛我的眼睛：
【回溯次数：53,610,427次】
【需偿还能量：相当于太阳800年辐射量】
“八百年……”我扯了扯嘴角，却发现自己己经忘记了该怎么笑。多么讽刺啊，即便拥有特殊的基因，我也活不到那个时候。
“建议立即进入休眠状态。”玩偶的机械臂发出咔咔的响声，“以你的生物特性，应该能活到还清债务的那天。”
我望向窗外，山峡城的霓虹依旧璀璨夺目。在某个我不知道的时间线里，她们三个应该正坐在那家豆腐店里说笑吧？观星会假装正经地看那本《恋爱心理学》，月下会偷偷往我碗里塞辣椒，德丽莎会红着脸制止她们的胡闹……
“佐斯，准备休眠舱吧。”
当低温液氮开始注入舱体时，我的意识逐渐模糊。恍惚间，似乎听到玩偶最后的话语：“做个好梦……”
黑暗。
刺眼的白光突然撕开黑暗。我猛地睁开眼睛，看到她们就站在我面前——观星的冠冕己经破碎，月下的银发沾满血迹，德丽莎的主教服被撕裂了大半。她们身后，太阳系正在崩塌，木星的大红斑像伤口般裂开，土星环碎成无数光点……
“在这一切发生之前……”观星的声音穿过时空的阻隔，“找到我们……”
最后一次回溯中，我终于抓住她们了——她们的体温透过衣料，呼吸扫过我的锁骨，指尖陷进我后背的力度真实到发痛。我闭眼，听见心跳声。但下一秒，那温度开始流失。像捧住的雪在阳光下溃散，我收紧手臂，却只拦住下坠的水珠。
睁开眼，月光穿过我的怀抱，照在地上那滩人形的眼泪上。
“现在……梦，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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