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叶在脚下碎裂成金箔,发出细碎的声响。任苒按着颈间冰凉的齿轮项链奔跑,心跳急促。陨石碎末在黄铜齿隙间流动,随着步伐轻轻磕着她的锁骨——仿佛还残留着左裕指尖的温度。
那座圆顶木结构的观星台静静伫立在湖岸,鲁懿指挥社员们挂起的小串灯沿着木质骨架蜿蜒,将暖黄的光点揉碎在墨色的湖水中。
“慢点!”左裕从斜里截住她,缠着绷带的手自然地护住她后腰。淡淡的血腥气混着碘伏味漫开,他卫衣的袖管卷起,露出手臂上一道新鲜的、边缘泛红的擦痕——是昨天帮忙搬运沉重的赤道仪底座时不小心蹭伤的。
鲁懿正举着一个老式扩音喇叭,试图指挥几个社员调整三脚架上的望远镜方向,手忙脚乱中,煎饼的酱汁蹭在了他宝贝相机的镜头上:“三号机位!三号对准东边!待会流星峰值的时候一定要拍到——!”
厚重的圆顶门在他们身后闭合,隔绝了外面的嘈杂和寒风。暖气片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暖意,混合着木头和书本的味道。任苒发现中央那张宽大的旧皮沙发似乎被仔细打理过,上面铺了一块厚实的、触感舒适的羊毛毯。
“垫子换了。”左裕一边扣上旁边小茶几上保温壶的安全扣,一边解释,目光扫过沙发扶手处一个微微凹陷的弧度,“上周看你在这儿看书睡着了,脖子好像不太舒服。”
巨大的观测窗外,深秋的夜空像一块深蓝丝绒。墙上挂着的机械钟滴答作响,旁边贴着一张手写的提示:「双子座流星雨峰值:约凌晨1点」。任苒脱掉外套,窝进沙发,帆布鞋踩在厚实的地毯上。
“密钥呢?”她半开玩笑地指了指旁边一个带锁的、存放着社团历年珍贵观测记录本的樱桃木小柜子。
左裕没说话,只是托起她的右手。他走到窗边,借着外面串灯透进来的微光,指腹轻轻着她虎口那道淡淡的旧疤痕——高二追流星摔车时留下的。然后,他变魔术般从自己卫衣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黄铜钥匙,轻轻放在她掌心。钥匙柄上,用极细的刻刀刻着一个微缩的小熊座图案。
“物理密钥。”他看着她惊讶的眼睛,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低头,温热的唇轻轻碰了碰那道疤痕,像是一个无声的确认,“一首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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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颗耀眼的火流星撕裂天幕时,任苒正在小心翼翼地给左裕手臂上的擦伤换药。绷带边缘有些黏连,撕开的瞬间,细微的血珠渗了出来。“别动!”她赶紧用蘸了碘伏的棉签按住,动作轻柔。
左裕却在这时翻转手腕,握住了她拿着棉签的手。他的指尖带着薄茧,有些凉。他空着的另一只手拿起旁边小茶几上的红色记号笔**,没有在什么屏幕上输入,而是拉过任苒的手,在她的手腕内侧皮肤上,写下一串坐标:「39°59′N, 116°19′E」——正是观星台正下方不远处那棵老槐树的树洞坐标,里面藏着他们初吻时,她紧张得揉成一团、又被左裕细心展开抚平保存起来的薄荷糖锡纸。
“啊!”舱外突然爆出一阵更大的惊呼和笑声。任苒和左裕凑到窗边,只见夜空中,鲁懿和其他几个社员正笨拙地操控着无人机,试图摆出某种形状,却歪歪扭扭像个喝醉的问号。鲁懿气急败坏的声音透过并不隔音的木门隐约传来:“谁!谁碰了我的遥控器?!”
“是优化。”左裕低笑,变戏法似的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贴满了小熊贴纸的迷你遥控器。他按下一个按钮,其中一架带着小蓝灯的无人机立刻脱离了混乱的队伍,像一颗小小的流星,灵巧地穿过其他无人机的缝隙,首首朝着观星台的窗户飞来。在任苒惊讶的目光中,它悬停在窗外,机腹下用透明胶带粘着一小朵新鲜的、带着露水的白色雏菊。
任苒下意识伸手去够,指尖穿过打开的窗缝,轻轻触碰到了那冰凉的花瓣。就在这一刻,窗外的流星群仿佛被点燃,骤然变得密集绚烂,银色的光痕布满天穹,将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降临了一瞬。无数星光透过玻璃窗,流淌在两人身上。
任苒收回手,看着指尖沾染的一点清冷露水,又看向左裕手臂上自己刚刚按住的伤口。她忽然低头,极轻极快地,用齿尖在那渗血的棉纱边缘,印下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牙印。
“这也在你计算中?”她抬眼,眸子里映着未褪尽的流星银焰。
“计算之外。”左裕的声音有些哑,他抬手,不是撕开什么领口,而是解下了她颈间那条齿轮项链。冰凉的黄铜齿轮落在他掌心。他小心翼翼地旋开一个极其隐秘的小卡扣,齿轮一分为二,里面中空的部分,填满了闪烁着微光的陨石碎末。他倾倒少许碎末在任苒的掌心,然后从自己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一个对折得整整齐齐、边缘磨损的旧纸条。他展开纸条——是西年前市天文馆双子座流星雨观测活动的纸质票根。他将票根轻轻覆在任苒掌心的陨石碎末上,票根背面,用两种不同时期的笔迹,共同写着一行小字,在窗外残余的星光下清晰可见:
「愿与你共赴每一场星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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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时,校医院值班室。值班医生皱着眉头,捏着镊子清理任苒手腕上被无人机螺旋桨气流不小心带出的一道浅浅划痕:“看个流星雨也能挂彩?你们年轻人真是…”酒精棉擦过皮肤带来一丝凉意。
旁边的左裕手臂上的擦伤也刚重新包扎好。他忽然伸手,不是截住医生,而是极其自然地接过了医生手里的新棉签和碘伏小瓶:“这个我来吧。”
他拉过任苒的手腕,动作轻缓地蘸着碘伏,涂抹在那道细小的红痕上。他的睫毛低垂,在眼下投下安静的阴影。窗外,清洁工阿姨正推着小车,扫走昨夜狂欢后散落在路边的一些彩带和零食包装。
“那个票根…”任苒用没受伤的手指,轻轻戳了戳他腰间鼓起的口袋,那里塞着那张珍贵的旧票根。
左裕没抬头,只是嘴角弯了弯,继续专注地涂抹药水:“嗯,收好了。回去得用塑封膜封起来。”
医生处理完左裕的伤口,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俩这伤啊,看着不重,但都得注意别沾水,按时换药。” 他拿起两管药膏,想了想,又放下,换了两小瓶更温和的碘伏溶液和棉签,“自己回去弄吧,省得跑。年轻人,下次看星星小心点!”
医生转身去拉隔帘。就在帘子晃动将合未合的瞬间,左裕飞快地旋开那个齿轮项链的小卡扣,这次,他没有倒出碎末,而是从里面抠出一个极其微小、卷得细细的纸卷。他迅速将纸卷塞进任苒手心。
任苒展开,借着帘缝透进来的光,看到纸卷上用最细的钢笔写着两个单词:
「Marry Me」。
她心尖猛地一颤,下意识看向左裕。左裕也正看着她,眼神灼热而认真。他没说话,只是用缠着新绷带的手,轻轻抓住她那只还沾着碘伏药水的手,按在了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隔着薄薄的卫衣和纱布,那蓬勃有力的心跳清晰地撞击着她的掌心,一下,又一下。
“这里,”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错辨的紧张和期待,“在问你。”
任苒感觉自己的心跳也快得不像话。她没有抽回手,反而收拢手指,更紧地按住了那片温热和震动。医生正好拉开隔帘,看到两人交叠的手和近在咫尺的对视,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地笑着摇摇头,把两小瓶药水和棉签塞进任苒空着的那只手里:“行了行了,药拿好,快回去吧!注意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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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清冷的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落叶的气息。金黄的银杏叶厚厚地覆盖在观星台周围的空地上。任苒坐在观星台门口的木台阶上,看着左裕在昨夜大家聚集狂欢、现在一片狼藉的野餐垫和零食包装堆里翻找着什么。鲁懿踩着半个被露水打湿的煎饼,心疼地检查着他那架撞歪了螺旋桨的玩具无人机:“我的小蓝!数据线都找不到了!”
左裕首起身,手里拿着一个边缘有点烤焦痕迹的硬壳笔记本——是他记录观测心得的本子。他翻开笔记本,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拍立得相纸。
相纸的一角被昨夜不知谁打翻的热饮烫得有点卷曲发黄。照片上,是昨晚流星雨最盛时,任苒正仰头专注地望着窗外天空的侧影,眸子里映着璀璨的星流。照片背面,是他新添上的、墨迹未干的字迹:
「第1001次观测结论:任苒是银河系赠予地球最动人的光」
任苒颈间的齿轮项链在晨风中轻轻晃动。一缕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正好落在项链上,也照亮了左裕向她伸出的手。他的掌心,躺着几粒从项链里漏出的、闪烁着微光的陨石碎末。
“赔你的星星。”他轻声说,将碎末轻轻按进她摊开的掌心,指尖划过她虎口那道旧疤。
一只灰雀掠过平静的未名湖面,啄碎了水中的晨光倒影。任苒忽然解下自己的项链,踮起脚,将它套上左裕的脖颈。冰凉的黄铜齿轮贴着他的皮肤,卡在喉结下方。
“聘礼,”她仰着脸,晨光勾勒着她清晰的轮廓,声音带着笑意,“我收了。” 然后,她微微低头,齿尖极其轻柔地咬开了他手臂上新换绷带的一个小小线头结,仿佛在确认什么,又像是一个独特的标记。
“回礼。”左裕低笑,从裤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东西——是那颗在器材室“事故”中扮演了关键角色的六角螺丝帽。它被仔细清洗过,表面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银色,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他轻轻旋开螺丝帽,里面蜷缩着一个用透明塑封膜仔细保护起来的、卷成指环大小的纸条。塑封膜的边缘,用极细的金色记号笔,勾勒着一行清晰的小字:
「Yes, 期限:永远」
秋阳终于完全刺破云层,洒下温暖的金辉。鲁懿正蹲在地上试图修复他的无人机,镜头无意中对准了台阶。取景框里,是两只紧紧交握的手,而在他们脚边不远,那个烤焦了一角的硬壳笔记本摊开着,那张珍贵的拍立得照片沐浴在阳光里,像一颗被小心拾起、妥善珍藏的,落入凡尘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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