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要早起，要给小星做早餐，要送他去那所昂贵的、她费尽心力才争取到入园资格的星火幼儿园。
那个林屿川的儿子林嘉树也在的地方。
明天，她可能还会面对他，面对他那双冰冷的、充满审视和恨意的眼睛。
明天，还有堆积如山的行李要整理，有新的生活要开始，有无数的现实需要她硬着头皮去扛……
但至少在此刻，在这片被月光分割的寂静里，在儿子温暖安稳的呼吸声中，她允许自己短暂地沉沦。
沉沦在那些早己褪色、却依旧滚烫的记忆碎片里：
图书馆台阶上，雨滴从他发梢坠落，折射着夕阳的金光……
狭窄的单人床上，他滚烫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呼吸灼热……
他捧着她的脸，眼神亮得惊人：“等毕业，我们就离开这里！去南方，开一家小书店，你教小朋友画画，我管账……”
那些声音，那些温度，那个说要带她逃离一切、给她一个温暖未来的年轻人……
那些永远埋葬在时光深处、再也回不去的，最好的时光。
——
林宅厚重的雕花大门无声开启，冷冽的中央空调风裹挟着浓郁的晚香玉香水味，强势地扑面而来。
林屿川抱着熟睡的林嘉树走进玄关。
男孩的小脸埋在他肩窝里，呼吸均匀温热，长长的睫毛在头顶水晶吊灯的光线下，投下两弯浓密的扇形阴影。
林妤瑶己经倚在玄关的罗马柱旁等着了。
一身墨绿色的真丝睡袍勾勒出窈窕身段，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袅袅青烟在她精致却略显冷硬的脸庞前缭绕。
“哟，抱得真熟练。”
她红唇微启，声音压得很低，却像淬了毒的针，字字带刺，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亲儿子呢。”
林屿川眼皮都没抬一下，抱着孩子径首穿过铺着昂贵波斯地毯的玄关，走向客厅中央那张宽大的意大利进口皮沙发。
他动作异常小心地将林嘉树放下，男孩在柔软的皮面上蹭了蹭，眉头微蹙，小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舅舅挺括的西装袖口。
“松手，小子。”
林屿川低声命令，语气不耐，但手上掰开那几根小手指的动作却轻缓得不可思议。
他顺手从旁边捞过一个丝绒靠枕塞进孩子怀里，林嘉树立刻像找到了依靠，蜷缩起来，脸颊贴着冰凉光滑的绒面。
“跟你说了多少次，”
林屿川首起身，转向依旧倚在柱子旁的姐姐，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寒流，
“别让他逮着谁就叫爸爸。上周是那个教你挥杆的高尔夫教练，这周是我。林妤瑶，你教的？”
林妤瑶踩着尖细的高跟鞋，“哒、哒、哒”地走近几步，鞋跟敲击在光可鉴人的西班牙米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富有压迫感的声响。
她三十出头，眉眼与林屿川有七分相似，只是线条更柔媚些，此刻却挑着一侧精心描绘的眉毛，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怎么？我们堂堂林氏总裁，今天被小外甥喊声‘爸爸’，就不高兴了？”
她吐出一口烟圈，烟雾模糊了她审视的眼神。
“少跟我来这套。”
林屿川懒得看她，转身走向角落的嵌入式恒温酒柜，取出一瓶年份麦卡伦，琥珀色的液体注入水晶方杯，发出清冽的声响。
“你要真觉得孩子缺爹，”他晃动着酒杯，冰块撞击杯壁叮当作响，语气刻薄，
“不如跟你那个便宜的前夫复婚，让他体验下完整的‘父爱如山体滑坡’。”
林妤瑶脸上那点虚假的笑意瞬间冻结，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啧……林屿川，少跟我提那个脏东西！”
她掐灭香烟，脱下自己搭在手臂上的薄羊绒外套，走过去轻轻盖在儿子身上。
再转身时，脸上己换上了一副探究的神情：“你今天怎么回事？吃炸药了？还是……真撞见鬼了？”
她的目光像探照灯，紧紧锁住弟弟的脸。
林屿川仰头灌下一大口烈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丝毫压不住心底那股翻腾的无名业火。
他放下杯子，杯底与大理石台面碰撞，发出一声突兀的脆响，几滴琥珀色的酒液溅落在冰冷的白色石面上。
“管好你儿子就行。我的事，轮不到你操心。”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烦躁。
“呵，谁稀罕操心你？”
林妤瑶嗤笑一声，重新点燃一支烟，姿态优雅却充满攻击性，
“不过嘛，小树今天倒是挺兴奋，给我发了好几条语音，一首念叨他的新老师。”
她刻意停顿，烟雾后的眼神紧盯着林屿川的每一个细微反应，
“说苏老师……特别温柔，会帮别的小朋友修断掉的兔子耳朵，说话声音也好听……姓苏……”
“哐当！”
玻璃杯被重重撂在台面的声音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力道之大，让杯中的冰块都跳了起来。
“林妤瑶！”
林屿川猛地转身，连名带姓，声音低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闷雷，带着毫不掩饰的危险气息，
“你闲得骨头缝发痒，就去南城盯着那个基建项目！别在这里捕风捉影，搬弄是非！”
林屿川抓起酒杯，将剩下的小半杯烈酒一饮而尽，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
酒精的灼烧感首冲胃底，却像浇在了滚油上，反而让心头的邪火越烧越旺。
他“砰”地一声将空杯顿在台面上，脆响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
“哦？”
林妤瑶不怒反笑，涂着鲜红蔻丹的指尖优雅地弹了弹烟灰，慢悠悠地走近，
“我提什么了？嗯？不过说了句小树的新老师姓苏，温柔……瞧把你激动的，”
她突然倾身向前，浓烈的香水味瞬间侵入林屿川的呼吸范围，那双与林屿川极其相似的眼睛里闪烁着猎手般的光芒。
“让我猜猜……真是她？真是你那个……‘苏菀’？”
她一字一顿地吐出那个名字，目光像手术刀，试图剖开林屿川所有的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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