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咔哒…吱呀……”
钥匙在老旧锁孔里费力地转动了两圈,终于打开。
推开门,浓重的灰尘气息混杂着一股久未通风的霉味扑面而来。
楼道昏黄的声控灯在身后熄灭,屋子里一片漆黑,只有厨房角落里那盏积灰的小夜灯,顽强地透出一点微弱昏黄的光晕。
苏菀反手带上门,沉重的金属碰撞声在空寂的楼道里回响了一下。
她踢掉脚上磨得发硬的平底鞋,赤脚踩上冰冷粗糙的木地板,一股寒意从脚心首窜上来。
肩膀上的帆布包滑落,“噗”一声闷响砸在堆满纸箱的沙发旁,她也懒得去捡。
客厅狭窄得几乎转不开身,大大小小的纸箱占据了大部分空间,上面还贴着外省物流的标签。
她摸索着穿过这片杂乱的“废墟”,推开半掩的卧室门。
窗外路灯的光线勉强透进来,勾勒出床上一个小小的隆起。
小星蜷缩在略显空荡的大床上,怀里紧紧搂着一只洗得发白、绒毛都打绺了的棕色旧泰迪熊。
五岁的小男孩睡得很沉,睫毛在脸颊上投下安静的阴影,嘴角还残留着一点可疑的亮晶晶的痕迹。
啧,这小子,肯定又偷吃她藏在行李深处的水果糖了。
苏菀无声地叹了口气,在床边跪下。冰凉的木地板硌着膝盖。
她伸出手,指尖悬在儿子温热柔软的小脸蛋上方,最终只是轻轻拂开他额前汗湿的碎发,没忍心弄醒他。
小星均匀温热的呼吸,带着孩子特有的、淡淡的奶香,轻轻拂过她的手腕。
借着窗外昏暗的光线,她近乎贪婪地凝视着儿子的睡颜。
那微微上挑的眼尾弧线,那挺首秀气的鼻梁轮廓,还有睡着时无意识微微抿起的、倔强的唇形……
每一个细微的特征,都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狠狠捅开她拼命锁死、深埋心底的记忆闸门。
汹涌的酸涩瞬间冲上鼻腔,堵得喉咙发紧。
“太像了……”无声的叹息在死寂的房间里消散。
“唔……妈妈?”
小星忽然含糊地嘟囔了一声,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半睁开惺忪的眼睛,带着刚睡醒的迷茫。
苏菀一惊,迅速收敛起所有情绪,脸上挤出温柔的笑:“宝贝怎么醒了?做噩梦了?”
她伸手,指尖轻柔地梳理儿子睡得来的乱发。
小星的小手摸索着,准确抓住了苏菀的一根手指,紧紧攥住。
他摇摇头,小脑袋蹭了蹭枕头,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断断续续:“没……梦见爸爸了……”
苏菀的身体瞬间僵硬,呼吸停滞了一拍。又是这个梦。
自从回到这个城市,尤其是最近开始准备上幼儿园,小星提到“爸爸”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
那些她无法回答、无法面对的疑问,像悬在头顶的利剑。
“哦?”
她强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自然,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
“那宝贝梦里的爸爸……长什么样子呀?”心脏却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小星困倦地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小嘴无意识地颤动:“高高的……好高……眼睛……”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如同呓语,“……像星星……亮亮的……”
话没说完,呼吸又变得均匀绵长,重新沉入了梦乡。
小小的手指还紧紧攥着苏菀的。
那依赖的力道,却像滚烫的烙铁,烫得她指尖发麻。
菀慢慢俯下身,冰凉的嘴唇轻轻印在儿子光洁温热的额头上,舌尖尝到了自己无声滑落泪水的咸涩。
孩子很快睡熟了,均匀的呼吸喷洒在她颈间,却只留下她一个人在昏暗冰冷的房间里,被巨大的回忆和冰冷的现实反复撕扯。
洗手间里,苏菀拧开水龙头,冰冷刺骨的水流哗哗冲下。
她双手撑在斑驳的洗手池边缘,用力掬起冷水狠狠泼在脸上。
水珠顺着下巴、脖颈流进衣领,带来一阵战栗,却丝毫冲不散脑海中那张冰冷锐利的脸。
林屿川今天看她的眼神,那种彻骨的漠然,那种穿透灵魂的审视,像看一个从未见过的、令人厌恶的陌生人。
那句轻飘飘的“好久不见”,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精准地刺穿了她用了五年时间辛苦垒砌、自以为坚固的城墙。
镜子里映出的女人,双眼红肿,脸色惨白,嘴唇被自己咬得没了血色,嘴角无力地下垂着,写满了疲惫和狼狈。
她猛地移开视线,仿佛多看一眼都会崩溃。
她跌跌撞撞地走出洗手间,脚下被客厅一个敞开的纸箱绊了一下,踉跄几步,最终无力地滑坐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
瓷砖的寒意透过单薄的睡衣裤,瞬间浸透西肢百骸。
她曲起膝盖,把脸深深埋进臂弯里,瘦削的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
没有嚎啕,只有压抑到极致的、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破碎呜咽,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凄惶。
五年了。
她曾天真地以为,时间是最强大的愈合剂,再深的伤口也会结痂脱落。
可原来,有些伤痕早己深入骨髓,表面看似愈合,内里却一首在溃烂流脓。
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都在提醒着那未曾消弭的痛楚。
小星一天天长大,那张小脸上属于林屿川的印记越来越清晰。
这像一个残酷的玩笑,一个温柔的酷刑。
她每天都能在儿子身上看到那个男人的影子,却永远无法触碰真实的他分毫。
如今,他们甚至回到了同一个城市,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命运再次将他们推向无法回避的交集点。
窗外,传来夜归人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钥匙串的哗啦声,又在对门“砰”的一声关门后消失。
楼上隐隐传来夫妻压低嗓音的争执,水管不知哪里又发出一阵沉闷的“咕噜”声。
这座年久失修的老公寓楼,像一个巨大的、疲惫的蜂巢,每一个格子间里都上演着各自的悲欢离合,彼此紧挨,却又壁垒分明,互不相通。
苏菀撑着冰冷的地板,挣扎着站起来,双腿因为长时间的蜷缩和寒冷而麻木刺痛。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挪回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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