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生产队尖锐的哨声就刺破了清晨的宁静，催促着社员们上工。
陈奶奶的小院里，周清被哨声惊醒，心里一阵发慌。
她匆匆爬起来，学着陈奶奶的样子用冷水抹了把脸，冰凉的水激得她打了个哆嗦，也清醒了几分。
胡乱啃了两口陈奶奶塞给她的杂粮饼子，就跟着其他社员汇入前往田间的人流。
林铁柱早己站在地头，像一尊黑铁塔，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陆续到齐的人群，尤其是那几个新来的知青。
他特意看了一眼跟在陈奶奶身边的周清，见她虽然脸色苍白，眼神怯生生的，但好歹准时到了，没娇气地迟到或装病，心里的烦躁稍减了一分。
“都听好了！”林铁柱的大嗓门压过人群的嘈杂，“今天任务，三队、西队，割后坡那片高粱！新来的知青，跟着老把式学！看好了，学不会就饿肚子！开始！”
人群呼啦啦散开，涌向各自的任务区。
高粱地一片火红，沉甸甸的穗子压弯了腰杆，但锋利的叶子边缘在清晨的露水下闪着寒光。
几个老农被指派带新知青。
王爱国被分去割高粱，赵卫东和郑烨则被安排去捆扎割倒的高粱杆。
孙晓梅和李红霞跟着妇女们掰玉米棒子。
周清，则被一个沉默寡言、脸上沟壑纵横的老农领到了高粱地边缘稍矮的一片区域。
“丫头，看好了。”老农声音沙哑，动作却异常麻利。
他左手反手一把攥住几根高粱杆的中上部，右手镰刀贴着根部猛地一拉，“唰”的一声，几根高粱应声而倒，整齐地放倒在脚边。
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周清看得眼花缭乱，只觉得那镰刀寒光闪闪，高粱叶子边缘看着就刮人。
她学着老农的样子，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抓，细嫩的手指刚碰到粗糙的高粱杆和锯齿般的叶子边缘，就一阵刺痛。
“嘶……”她忍不住吸了口冷气。
老农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又示范了一次。
周清咬咬牙，忍着疼，学着攥紧，用力挥下镰刀。
结果力道和角度都不对，镰刀在杆子上滑了一下，只割开一半，高粱杆歪歪扭扭地倒下来，叶子刮在她手臂上，瞬间留下几道红痕。
她手忙脚乱地想把它们扶正放好，动作笨拙又滑稽。
不远处的郑烨，心思根本不在捆高粱杆上。
他一边敷衍地跟着老农学打捆，目光却像黏在了周清身上。
看着她笨拙的动作、被刮红的手臂、微微蹙起的秀眉，心里一阵怜惜，更添了对林铁柱的怨恨：看！把清清弄来干这种粗活！她那双弹钢琴的手怎么能拿镰刀！
他找准机会，趁着老农转身去检查别人捆扎的功夫，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快步走到周清那边。
“周清同志！”郑烨换上温和关切的笑容，声音刻意放柔，“怎么样？这活不好干吧？别急，慢慢来。你看你这手……”他目光落在周清被刮出红痕的手背上，一脸心疼，“要不我帮你割一会儿？你先歇歇？”
周清正跟那几根顽固的高粱较劲，突然听到郑烨的声音，吓了一跳。
她抬起头，看到郑烨关切的眼神，心里本能地感到一丝温暖，毕竟是在陌生环境里遇到的“熟人”。
“不…不用了，郑烨同志。”周清连忙摇头，小脸因为劳作和窘迫泛着红晕，“我自己能行，不能耽误你干活。”
“这有什么耽误的，同志之间互相帮助嘛！”郑烨说着，就要伸手去拿周清手里的镰刀。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严厉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响起：
“郑烨！你干什么呢？！谁让你串组的？！”
林铁柱不知何时出现在地头，黝黑的脸上满是怒容，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郑烨和周清，最后钉在郑烨脸上：“你自己的活干完了？高粱杆捆得松松垮垮，风一吹就散架！还有心思跑到女同志这边献殷勤？这里是生产队，不是你们城里的公园！”
郑烨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被林铁柱当众呵斥，尤其还是在周清面前，他只觉得一股血冲上头顶，脸上火辣辣的，屈辱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强压着怒火，推了推眼镜，试图辩解：“大队长，我看周清同志刚来不熟悉，只是想帮……”
“用不着你帮！”林铁柱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她有师傅带！你自己的工作都做不好，帮什么帮？！少动歪心思！立刻给我滚回去捆你的高粱杆！再让我看见你串岗偷懒，今天的工分全扣光！其他人也一样，都给我盯好自己的活！”
最后一句是对着所有知青吼的。
王爱国、赵卫东等人被吼得缩了缩脖子，赶紧埋头干活，不敢再东张西望。
郑烨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在林铁柱那不容置疑的逼视和周围社员若有若无的嗤笑声中，他咬着牙，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狠狠剜了林铁柱一眼，那眼神充满了怨毒，最终只能憋着一肚子气，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位置。
林铁柱又看向周清和她旁边一首沉默抽烟的老农：“老蔫儿，你带的人，看好！该教的教，该练的练！干不完定额，谁都没饭吃！”
老蔫儿闷闷地“嗯”了一声。
林铁柱这才转身离开，继续巡视其他地块。
他眼角的余光扫过周清，发现小姑娘虽然被刚才的插曲吓得眼眶有点红，但并没有哭，反而在郑烨被赶走后，深吸了一口气，又拿起镰刀，对着老蔫儿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更加专注地看着老蔫儿的动作，笨拙但认真地再次尝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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