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铁柱走远了，但并没有完全忽略周清这边。
他巡完一圈，站在稍高的田埂上，目光不由自主地又投向那个纤细的身影。
出乎他的意料，周清并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因为被叶子刮伤、动作笨拙而哭鼻子或者彻底放弃。
她抿着嘴唇，眉头微蹙，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白皙的脸颊上沾了点泥土，显得有些狼狈。
但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透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
她不再试图一次抓太多，而是学着老蔫儿的样子，一次只抓两三根，左手用力攥紧，右手握紧镰刀，看准根部，用尽力气猛地一拉！
“唰！”这一次，两根高粱应声而倒！虽然放得还不够整齐，但确实是割下来了！
周清看着倒在地上的高粱，眼睛亮了一下，像是完成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她甚至没顾上擦汗，又立刻弯下腰，去尝试下一次。
老蔫儿在一旁看着，依旧没说话，但眼神里那点看“废物点心”的漠然似乎消散了一些。
他偶尔会抬抬下巴，示意周清注意角度，或者在她实在割不动的时候，用烟袋杆轻轻点一下高粱杆的某个位置。
林铁柱看着这一幕，粗黑的眉毛微微动了一下。
这城里娇小姐，倒没有完全被娇惯坏。
虽然动作生疏，力气也小，但这股子闷头学的劲儿，还有那股不轻易认输的韧劲，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他想起了昨天把她安排到陈奶奶家的原因。
知青点……去年那个叫小芳的姑娘，也是城里来的，长得也清秀，结果呢？
住进去不到一个月，就被村里一个二流子借着酒劲摸进了屋……虽然后来那二流子被他一顿狠揍送进了公社派出所，但姑娘也毁了名声，精神受了刺激，没多久就被家人接走了。
那事之后，林铁柱就对这些娇滴滴又长得扎眼的女知青格外警惕。
知青点人多眼杂，成分复杂，他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
把周清单独安置在口碑好、为人正派的陈奶奶家，是最稳妥的办法。
虽然麻烦了点，但至少能避免重蹈覆辙。
他林铁柱是大队长，得为这些城里来的娃娃负责，哪怕他们在他眼里是“麻烦”。
此刻，看到周清虽然笨拙但努力干活的样子，林铁柱心里那点因为郑烨而起的烦躁，似乎被冲淡了些许。
他紧绷的下颌线似乎也松弛了一点点。
他沉默地看了一会儿，首到看到周清又成功割倒了几小堆高粱，虽然速度慢得像蜗牛，但动作明显比刚开始顺溜了一些，出错也少了。
林铁柱收回目光，不易察觉地、幅度极小地点了一下头。
这点头的动作极其轻微，几乎没人能注意到。
与其说是满意，不如说是“还行，没想象中那么废物”的初步认可。
他转过身，对着其他几个明显在磨洋工、尤其是频频偷瞄周清方向的郑烨，再次吼了起来：“看什么看！手上的活干完了？！动作都给我麻利点！晌午干不完这块地，都别想吃饭！”
吼声震得高粱叶子簌簌作响，也彻底掐断了郑烨想再次找机会靠近周清的念头。
郑烨低着头捆着高粱杆，动作粗暴，眼镜片后的眼神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对林铁柱的恨意更深了一层。
他发誓，一定要尽快找到机会接近周清，绝不能让这个粗鄙的乡下人一首挡在前面！
阳光渐渐毒辣起来，汗水浸湿了每个人的衣衫。
周清在闷热的高粱地里，忍着手上火辣辣的刺痛和手臂的划痕，一次次挥动着对她来说过于沉重的镰刀。
身体的疲惫是真实的，但心底却有一种奇异的踏实感在慢慢滋生——她在靠自己笨拙的努力，一点点融入这片陌生的土地。
而远处田埂上那个凶神恶煞的大队长无意间那微不可察的点头，像一颗小小的石子，在她忐忑的心湖里，投下了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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