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凛舟开车送林晚回到了她那个位于城北老城区的出租屋。一路上感受到了林晚的刻意疏离，并没有多说什么，他知道不能把小姑娘追急了。
林晚推开出租屋那扇略显陈旧的铁门，一股熟悉的、混合着潮湿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狭窄的空间，斑驳的墙壁，简陋的家具，与宁凝温馨的小公寓、郊外开阔的营地、顾凛舟那辆安静奢华的宾利，形成了刺眼而冰冷的对比。
“牛马就该回到牛棚。”
林晚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将背包和装着裙子的帆布包随手扔在掉漆的木椅上。
那抹湖蓝色在灰暗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像一场误入的华丽梦境。
她没有立刻收拾，而是把自己重重地摔在了那张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上。
身体陷入并不柔软的床垫，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她闭上眼，昨天发生的一切，如同电影画面般在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
顾凛舟专注开车的侧脸在阳光下镀着金边；
他递过来那串烤得焦香西溢的牛肉粒；
湖边并肩而坐时，他低沉嗓音讲述的那个关于“梨涡女孩”的梦境；
黑暗中，星光下他转过头时，那双深邃眼眸里倒映的星河和她自己……
还有……车里树荫下那短暂得如同幻觉的、温热的手背触碰……
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可怕，带着灼人的温度，反复灼烧着她的理智和心防。
“呵……”林晚发出一声压抑的、带着痛苦和自嘲的轻笑。
多么可笑啊。灰姑娘的故事之所以迷人，是因为有仙女教母的水晶鞋和魔法。
而她呢？有什么？
只有一地鸡毛的生活和父亲的债务。
顾凛舟那样的人，他的一时垂怜，对她而言不是救赎，更像是裹着蜜糖的毒药，让她在短暂的眩晕后，跌入更深的绝望深渊。
她猛地睁开眼，坐起身，像是要甩掉脑中那些不切实际的画面。“干活！”她对自己低吼一声。
公主才配做梦，牛马只配干活！
她不再看那件格格不入的新裙子，起身开始打扫卫生。
动作机械而用力，仿佛要将那些纷乱的思绪也一并扫进垃圾桶。她擦掉桌上的灰尘，拖干净地板上自己昨天离开时留下的脚印，将散落的几本书码放整齐。
狭小的空间在清洁后显得稍微明亮了一些，但那份深入骨髓的贫瘠感，却无法被抹去。
打扫完毕，她坐在唯一的小桌子前，拿出笔记本，开始整理“星耀”项目后续可能需要跟进的琐碎事项。
用工作填满大脑，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对抗那些不该有的悸动和巨大落差感的方式。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记录着冰冷的条目，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个叫顾凛舟的男人，连同他带来的所有混乱，一并隔绝在外。
时间在专注（或者说强迫专注）中流逝。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灯光透过没有拉严的窗帘缝隙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条狭窄的光带。
林晚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看着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心里稍微踏实了一点。
明天，太阳照常升起，她依旧是梵拓设计那个不起眼、却必须努力站稳脚跟的小前台兼项目联络人。
顾凛舟？SV？那场短暂的露营？都该像昨夜湖面的涟漪，随风散去，不留痕迹。
她收拾好笔记本，准备洗漱睡觉。就在她起身的瞬间，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工作邮箱的推送通知。她随手点开。
发件人：梵拓设计 - 人事行政部
标题：【重要通知】关于林晚同志工作安排调整的决定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颤抖着手指点开邮件正文。
＞ 林晚女士：
＞
＞ 鉴于你近期在“星耀”项目联络协调工作中表现突出，为更好地保障项目高效推进，经公司管理层研究决定，并报SV集团项目组同意，现对你的工作安排做出如下调整：
＞
＞ 1. 自即日起，你将被正式借调至SV集团“星耀”滨海酒店项目组，驻SV集团总部办公，担任项目协调专员，负责SV集团与梵拓设计之间的核心信息传递、会议协调及日常对接工作。
＞
＞ 2. 你在梵拓设计的劳动合同关系不变，但工作地点及日常管理将转移至SV集团项目组。具体薪酬福利对接流程，将由SV集团人力资源部与你首接沟通。
＞
＞ 3. 请于明日上午9点，携带个人物品及工作交接清单，前往SV集团总部68层项目组报到。联系人：SV集团总裁特助 赵一博先生。
＞
＞ 此调整是公司对你能力的认可和信任，也是项目顺利推进的重要保障。希望你珍惜机会，在新的岗位上继续努力，为公司和项目创造更大价值！
＞
＞ 梵拓设计有限公司
＞ 人事行政部
＞ [日期]
邮件不长，措辞官方而冰冷。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林晚的心上！
借调？驻SV总部？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如同惊雷在她脑中炸响。
她拿着手机，僵在原地。
邮件里每一个字都认识，组合在一起的意思却让她感到天旋地转。
这算什么？蒋钦的“诚意”？还是……顾凛舟的“安排”？
一股巨大的、控、被安排的愤怒和屈辱感瞬间冲上林晚的头顶。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提线木偶，被那双云端之上的手随意摆布。
她的工作，她的生活，她的未来轨迹，被彻底颠覆！
“SV总部”，那是云端之上的宫殿，是精英云集的战场。
是她这个“牛马”连仰望都觉得刺眼的地方。
让她去那里工作，面对那些西装革履、眼神锐利的SV精英，面对无处不在的审视和可能的轻蔑，还要……每天面对顾凛舟？！
恐慌和排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不想去，她只想在自己的小角落里安静地活着，她不想去那个可能让她窒息、让她无地自容的地方。
她下意识地想拨通蒋钦的电话质问、拒绝，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按不下去。
质问蒋钦，有用吗？
拒绝，她有什么资本拒绝？
这份工作是她唯一的经济来源，是她还债的希望！拒绝就等于失业！
无力感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她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手机从手中滑落，掉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和她自己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
那份“重要通知”像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将她牢牢困住，无处可逃。
“珍惜机会”？“创造更大价值”？
可对她而言，这却像是一场公开的放逐和羞辱。
把她首接丢进SV那个巨大的、冰冷的、等级森严的权力机器里，让她赤裸裸地面对自己和顾凛舟之间那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她该怎么办。
接受？意味着每天都要在顾凛舟的眼皮底下工作，意味着她要持续暴露在那份让她心慌意乱、又让她深感卑微的“特殊关注”之下，意味着她将彻底失去最后一点掌控自己生活的可怜空间。
拒绝？意味着失去工作，失去翻倍的薪水，失去还债的希望，重新跌入失业的泥潭，甚至可能因为得罪顾凛舟而在这个行业再也找不到立足之地。
进退维谷，左右都是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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