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乐在风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动,“花了好久”才敲开孙婆子家侧门。
“谁啊?!”孙婆子提着一盏微弱油灯,门开条缝,一脸警惕。村里风声鹤唳。
“药…”陈乐哈着白气,手冻得通红,袖口沾着雪泥,表情呆滞又急切地比划着头,“秀儿…头…破了…爹…要三七…”
他语无伦次,结结巴巴。
孙婆子看着他冻傻的样子,又听到是傻秀儿破了头,终究心软了一点:“等着!”她嘟囔着关上门,片刻后塞出一小包三七粉,还不忘压低声音骂一句,“都是催命的!赶紧走!” 门立刻关上。
陈乐紧紧攥着小纸包,像个得了宝贝的孩子,在风雪里“跌跌撞撞”往回赶。
回到窑洞。
秀儿额头伤口被布压着,血基本止住了,人还没醒。林老实像瞬间老了十岁,瘫坐旁边,眼神涣散。
地上孟大虎的尸体还在。窑洞弥漫着死亡的味道。
“爹…药…”陈乐献宝似的递上纸包。
林老实机械地接过,胡乱给女儿伤口又洒了点。他不敢看陈乐,更不敢看孟大虎的尸体。巨大的恐惧和迷茫压垮了他。
陈乐“默默”坐到一边墙角,又开始抱着他的破包袱发抖。目光偶然扫过地上的孟大虎,又迅速挪开,像是害怕死物。
时间在窒息中流逝。天色彻底黑透。风雪更狂。
“咚咚咚!咚咚咚!” 拍门声再次响起!比孟大虎来时更急更猛!
“孟大虎!孟猎户!在不在这边?!”
“村长找他议事!去了就不见回来!”
“林老实!开门!孟猎户是不是来过你这里?!”
是村长的声音!带着好几个族人!
林老实魂飞魄散!脸色惨白得像窑洞壁!孟大虎尸体还在!被撞上就完了!杀人偿命!自己还要连带!还有那个悬赏令…
“爹…怕…”陈乐恰到好处地发出惊恐的咕噜声,身体往后缩。
“别怕…别怕…”林老实牙齿打架,安抚傻子更像是麻痹自己。他一瘸一拐冲到门边,强自镇定,隔着门缝嘶喊:“孟叔?孟叔早走了!没…没见过啊!”声音发抖。
“放屁!有人看见他傍晚往你窑洞来了!”外面人不信。
“真…真走了!他…他问了娃两句话,就走了!不知道去哪了!”林老实汗如雨下。
外面静了一瞬,似乎在商量。
“把门打开!让我们进去看看!孟叔别是摔在哪儿了!”
“不行!”林老实嘶吼,拼死抵住门栓!“天都黑了!我家秀儿破头睡着!你们进来干啥?我家都惹瘟神了!你们不怕?!”他把村里最怕的“瘟神”帽子戴上!
果然。外面人犹豫了。
“妈的!林老实!你等着!要是孟猎户在你家窑洞出半点事…哼!”村长恨恨丢下话。风雪中脚步声远去。
林老实在地,大口喘气,像条脱水的鱼。暂时躲过去了?明天呢?尸体藏哪去?埋雪里?迟早化!拖出去?目标更大!
他绝望地看着黑黢黢的窑洞。
深夜。风声凄厉。
秀儿开始发烧。额头烫人,嘴里发出模糊痛苦的呓语。
“水…水…”她无意识呻吟。
林老实拖着断脚,艰难爬去找水罐。罐里水结了冰坨。
绝望啃噬着他最后一点力气。
“爹…”陈乐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破瓦罐,里面有些微温的水(不知他何时化开的)。他笨拙地递过去。
林老实麻木地接过,喂女儿喝下一点。
他看着女儿烧红的脸颊,再看看地上冰冷的尸体。再看看这个让他恐惧又带来些微“依靠”的傻女婿。
一个疯狂而绝望的念头,像黑暗里的毒藤疯狂滋生。
跑!离开这里!马上!
“走…”林老实的声音干涩得可怕,眼睛死死盯着陈乐,“背上你媳妇…跟着我…走!”不等陈乐“反应”,他几乎是扑到角落,胡乱扒拉出仅有的几块破布干粮,塞进一个包袱。
又扑到孟大虎的皮袄边,伸手摸索!掏出孟大虎的钱袋(沉甸甸几块碎银和铜板)和那把厚重的猎刀!死死攥在手里!
“背上秀儿!走!”他嘶哑着命令陈乐,眼神像濒死的兽。
陈乐没有质疑,没有迟疑。像最驯服的牛马。他艰难地爬到炕边,费力地、笨拙地将烧得昏沉的秀儿背到自己单薄的背上。动作摇摇晃晃,仿佛随时会跌倒。
“快!快!”林老实哆哆嗦嗦抽出半块门栓当拐杖,推开窑洞门。
狂风夹着雪片扑面而来!像刀子刮过!
林老实一头扎进风雪。陈乐背着秀儿,拖着那条僵硬的腿,紧随其后。三步一个踉跄。在身后窑洞门口,风雪迅速卷过残破的门洞,很快掩埋了他们离开的脚印,以及孟大虎那具在黑暗中逐渐冰冷的庞大躯体。
这风雪,像一张巨口,吞噬了他们的破窑,也吞噬了清溪村的一切痕迹和过往。
天蒙蒙亮。
风雪稍歇。世界一片死寂的纯白。
村长带着人,踩着过膝深雪,终于硬闯进林家弃置的窑洞。
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冰冷的炕和地上残留的、被冻住的血渍。以及角落里一堆奇怪的灰烬(烧掉的悬赏令?或是别的?)。
孟大虎不见踪影。
“人呢?!”
“搜!给我搜!挖地三尺!”村长在空荡的破窑洞里咆哮,声音里带着惊惧和愤怒,“林老实!傻子!还有孟大虎!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窑洞深处。被厚厚浮雪掩盖的角落,似乎有一点与冻土不同的、微小的深黑颜色。但那痕迹太微茫,转瞬就被踩踏纷乱的雪彻底抹平。无人察觉。
寒风穿过空窑,呜咽作响。
更远的山坳岔道。
林老实拄着半截门栓,深一脚浅一脚在雪野跋涉,己经精疲力尽。
陈乐背着气息微弱的秀儿,依旧一步一顿地跟在后面。在没人注意的瞬间,他那背着人的、似乎虚软不堪的后背,肌肉线条会短暂绷紧,脚步会瞬间踏在某个积雪覆盖下的凸起石块或硬地边缘,留下一个又一个极其浅淡、难以追踪的方向误导印记。
他低垂着头,眼神扫过怀中被布料裹紧的冰冷弩臂。破包袱早己和那些真正无用的东西丢在窑洞里。最重要的,都在他身上,紧紧贴着。
风雪再次大了起来。铺天盖地。
将他们前进的足迹,和身后整个世界,慢慢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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