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的尾巴依旧酷烈。三人仓惶遁入莽莽群山。
林老实拄着断门栓当拐，每一步都耗尽力气。严寒像冰针扎进废脚的骨头缝。
陈乐背着昏迷的秀儿，始终落后几步。他的“瘸”让步伐沉重，每一步都陷进深雪，留下一串歪扭的印子。秀儿在他背上微弱地呼吸，额头发烫。
“歇…歇会儿…”林老实喘着粗气，肺部像破风箱。
陈乐默默停下，笨拙地卸下秀儿，靠在一棵挂满冰棱的大树下。
林老实瘫倒雪堆，掏出孟大虎的钱袋，数着那点可怜的碎银铜板。“天杀的…这…这点东西能撑几天…”他望向绵延无尽的白色绝地，眼中只剩灰败。药，钱，粮，路…全是死胡同！
“爹…吃…”陈乐从怀里摸出半块冻硬的黑饼（路上唯一干粮），递过去。
林老实看着这半块饼，再看看陈乐那张沾着雪泥、依旧呆滞的脸。逃跑的仓惶、孟大虎离奇的死、钱袋的重量…无数杂乱惊恐的念头在脑子里翻滚。他猛地抢过饼，狠狠咬了一口，仿佛啃咬命运。冰硬的饼渣混着冰碴子割着喉咙。
一连数日。他们像无头苍蝇在山谷裂隙间穿行。靠着陈乐偶尔“捡”到的死兔（冻死）或瘦鸟勉强果腹。林老实咳喘加剧。秀儿时昏时醒，高烧稍退但虚弱不堪。
这天，风雪短暂停歇，惨白日头挂在冰蓝天空。他们来到一片较开阔的河谷，远处山坳似有几缕微弱的灰烟。
“有…有人烟？”林老实死灰的眼里腾起一丝微光，随即警惕，“不能去！官府悬赏…万一…”
“爹…媳妇…冷…”陈乐指着缩在他怀里、冻得脸色发青的秀儿。秀儿微微睁眼，迷糊地看着河谷尽头的山坳烟痕。
林老实看着快撑不下去的女儿，再感受自己废脚带来的剧痛和冰冷，喉咙里堵得难受。
“过去…看看…”他牙一咬，“躲着看！要是…要是村子人多…绕开走！”这是他唯一能做的决定。
河谷通向另一片更荒芜的山野。烟雾来自一个山壁裂缝后隐蔽的小山谷。
离山坳口子还有百步。空气中弥漫开淡淡的铁锈味。
风带来隐约的嘈杂。
不是人声…是兵刃撞击！闷哼！急促的呵斥！
林老实猛地拉住陈乐！“停！有动静！”
陈乐依言蹲下。他灰白的眼珠不动声色地扫过前方的山坳裂口。耳朵捕捉着风中传来的声音碎片：
“护住贵人…”
“贼子凶猛…带毒…”
“…箭手！山崖上！”
“王三！带人突围！死也要把…”
嘭！一声沉重的撞击闷响！
“啊——！”凄厉短促的惨叫！
打斗声骤然激烈又戛然而止！
只剩风雪呼啸。
死寂！
林老实手心全是汗，惊恐地压低声音：“不…不像善地！走！快走！”
“爹…有人…”缩在陈乐怀里的秀儿突然发出微弱的声音。她努力睁大眼睛，望向谷口，“雪…红…”
陈乐的目光循着她所指。山坳入口处，被风卷起的浮雪下，几点刺目的暗红渗透出来，迅速被新雪覆盖。
林老实面无人色：“死人了！绝对是！快走！”他挣扎着想拉陈乐退后。
秀儿的手却死死抓住陈乐破袄前襟，眼神首勾勾盯着那抹正被风雪吞没的暗红方向，呼吸急促起来：“伤…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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