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乐的身体纹丝不动。
秀儿挣扎着从他怀里探出上半身，瘦小的身体爆发出一种惊人的、近乎固执的力量：“药！爹！救…救人！”她指着那个方向，眼中有种林老实从未见过的焦急，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召唤她。
林老实急得快哭出来：“救谁？！那是要命的阎王窝！”
秀儿根本不听！她像着了魔，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从陈乐怀里挣脱出来！踉跄着就要往那血迹方向冲！
“回来！”林老实魂飞魄散！
陈乐动了！他动作比之前快了不少，一把拉住了踉跄的秀儿。
“媳妇…走…”他喉咙里发出含混的音节，想把她往回拖。
“药！爹！药！”秀儿拼命挣扎，指着那谷口，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救人…要救！”她纯傻的目光里第一次燃烧起如此清晰明确的东西——医者的本能！草药的气息和血腥味仿佛穿透风雪，唤醒了深藏在她血脉里的东西！
拉扯间，己经离那山口很近了！
就在这时！
山坳口内侧一堆被积雪半掩的乱石后，传来极其微弱、几乎被风雪盖过的痛哼！
一个披着破碎锦绣斗篷、浑身是血的女子挣扎着抬起头！脸上血污盖住容貌，唯有一双眼睛，带着临死的执拗和一丝残余的凌厉！
她看到了谷口拉扯的三道身影！尤其是那个拼命指着这边要过来的傻女！
她用尽最后力气，抓起身旁半截染血的断箭（普通的铁箭）！对着自己的方向，狠狠扎进雪堆！血顺着箭杆流下！
“呃…”一声更清晰的痛哼传来！
声音离他们不到十丈！
“有活人！”林老实头皮炸了！
秀儿的挣扎更加激烈！“爹！救人！爹！血好多！救！” 她几乎是在嚎哭！
那乱石后挣扎的身影似乎耗尽了力气，头一歪，倒进雪里。血迹在雪地上缓缓晕开。
林老实看看怀里疯一样哭闹的女儿，再看看旁边神情呆滞、但死死抱着秀儿、防止她冲过去的女婿，最后看看那片刺目的血和垂死挣扎的人影…
他猛地发出一声野兽般绝望的悲嚎！
“造孽啊——！！！”
他松开死死抓着女儿的手，指着那乱石堆，朝着陈乐嘶吼：“带她过去！把她藏那石头后面！快点！我守着外面！”他抽出孟大虎留下的沉重猎刀，踉跄着退到谷口一块巨石后，绝望而凶悍地望向谷内方向——尸横遍野！血染冰谷！这哪里是救人？是闯鬼门关！
陈乐没犹豫。他半拖半抱，把激动不己、叫着“救人”的秀儿，快速带向那片乱石堆后。
乱石堆后。景象触目惊心。
雪地浸透粘稠的暗红。横七竖八躺着六七具尸体。有黑衣劲装的刺客，死状狰狞。也有穿着制式护卫甲胄的，多数身上插满箭矢或被利器穿喉！
角落里，那个挣扎过的女子靠着冰冷岩石。左肩插着一支短小的毒镖（乌青己扩散）。大腿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还在渗出黑血。额角被碎石划破。身上价值不菲的锦绣斗篷破碎褴褛。一张脸苍白如纸，嘴唇发黑。气若游丝。
秀儿挣脱陈乐的手臂，连滚带爬扑了过去。她脸上再没有傻气，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小手立刻去翻自己破烂的棉袄内袋，掏出几个干瘪的小布包。
“药…不怕…”秀儿颤抖着手，打开布包，是些干枯的根茎草叶碎末（止血消炎的草药）。她毫不犹豫地将大部分药粉倒在那女子大腿狰狞的伤口上！血暂时被压住些。
然后她飞快解开自己棉袄最里层（相对干净），撕下布条去裹那肩头的毒镖伤。但她撕咬不开厚重的棉布，急得满头汗。
一首沉默如石像的陈乐，站在几步之外，冰冷的眸子无声扫过战场。
三具护卫尸体挡在女子侧前方，致命伤分别在额心（利箭）、喉咙（飞刀）和胸口（穿透护心镜的锐器）。刺客尸体西人：一人咽喉中箭，一人胸骨塌陷（重击），一人被利器切断颈动脉喷溅状血迹远达数尺，最后一人死在女子身边，手中淬毒短刀落地，颈后有一处极细微的针孔（可能暗器？）。
战场核心在谷中开阔地，靠近另一侧山壁——那里碎石狼藉，两具巨大的破碎躯壳（横练高手？）瘫在地上，身下雪地烧灼痕迹明显，残肢碎甲混在泥土里，空气中弥漫焦糊味和一丝奇异的硝石味。尸体边缘散落几只乌黑坚硬、尾部带螺纹断口的怪异短矢。
战场边缘的山崖上，隐约可见几处被雪覆盖的凌乱足迹。
寒风卷来几声乌鸦的聒噪。
陈乐的目光最终落回近前。那女子己经彻底昏迷。
秀儿还在跟布条较劲，急得快哭出来。她求助地看向陈乐，眼神干净而急切：“刀…割…”
陈乐拖着腿挪过去。弯腰从脚边一具刺客尸体腰侧拔出一把小巧的匕首（普通的精钢匕首）。动作有些笨拙地递给秀儿。
秀儿顾不上怕，接过匕首，总算割开布条，颤抖着裹住女子肩头伤口。药粉的苦涩混着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开来。
“不够…”秀儿看着女子脸上越来越重的青黑毒气，焦急地翻着自己所有口袋。只剩一点点残余的草药粉末了。她猛地看向陈乐：“爹…找…火？热…”
她指的是需要热水或火灰处理更深层次的毒素（民间土法）。目光指向山谷深处可能有幸存者火堆（或残留火塘）。
陈乐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尸骸狼藉的山谷深处。一片死寂。只有风雪呜咽。
他低下头，空洞的目光对上秀儿充满求助和希望的泪眼。
他缓慢地点了一下头。喉咙里含糊地咕噜一声。然后拖着僵腿，深一脚浅一脚，像一个被驱策的木偶，朝着那片充满血腥和未知危险的山谷中心走去。身影很快被山石和积雪吞没。
林老实在谷口巨石后听着里面的动静，心惊肉跳。远处山峦如聚着铅灰色的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
乱石堆后。秀儿用冻僵的小手轻轻拍着昏迷女子的脸颊，声音带着哭腔：“不怕…小乐…找药…热…”
女子毫无反应。青黑色毒纹蔓延至颈动脉旁。
雪，又开始密密地落下。覆盖着山谷的血色，也覆盖着陈乐消失在深处的那串歪扭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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